裴驚竹見她久久不語,也意識到了自己好像說的這話有些唐突,他驀地有些慌張,有些不知所措地開口道:“抱歉,我不該……”
話音未落,卻見沈青黛眼眸盈淚,遠山似的眉眼都染上了悲傷,她指尖無力抓著衣角,像是在抓住最後的支撐,隻是肩膀微微顫抖,一滴淚無聲砸在雪地上。
打斷了裴驚竹未說完的話,他愣愣望著她,心頭泛上無儘的不知所措和慌張,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裴驚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看著她如此模樣,他隻覺自己仿佛也陷入了悲傷之中。
第二滴淚落下。
他有些頭腦空白,讀過的聖賢書,好似沒有哪一字一句提到過,現在他該怎麼辦。
他驀地狠了狠心,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隻是他仍舊克己複禮地不曾觸碰到她。
裴驚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想哭便哭吧,沒有人會看見的。”
少年的懷抱散發著陣陣暖意,仿佛能夠驅散心中所有的陰霾,雖然單薄瘦弱,卻散發著無邊無際的安全感。
沈青黛靠著他寬厚踏實的臂膀,淚朦朧了視線,她好像漸漸已經分不清是在做戲還是真情流露了。
隻有指尖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她原本以為她已經足夠堅強了,卻不曾想,原來靠近如此踏實的懷抱,她也會泛上浩瀚無邊的委屈。
她先前還嘲笑裴驚竹掩飾不好自己的情緒,可是,她與他又有何異呢。
她看出了他外溢的情緒,他也看出了她隱藏的反常。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久到她都感覺身旁的人已經有些僵硬。
沈青黛吸了吸鼻子,輕輕拍了拍裴驚竹,示意他自己已經好了。
裴驚竹後退一步,懷裡嬌小的身軀忽的離開,他有些失神,還真的一下子有些不習慣。
“讓你見笑了……”
沈青黛聲音悶悶的,帶著微微有些哭腔的尾音。
裴驚竹指尖微攏,將手藏進衣袖裡,掩蓋住自己的不習慣和情緒。
“無妨,你若不想說便不必說,不必勉強自己。”
沈青黛睜著微紅的眼睛望著他,小心翼翼開口:“若是還有下一次……到時,我再說與你聽,可好?”
裴驚竹隻覺心頭顫了顫,那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隻告訴著他,他想保護她。
他嗓音暗了暗:“好。”
默默伸出手遞到她眼前,掌心是一方帕子,深藍色的帕子上繡著一叢青竹。
沈青黛斂眉,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
“謝謝你。”
裴驚竹不語,收下她擦完遞過來的帕子,默默揣進懷裡。
“你淚痕未消,不如走一走再回去。”
沈青黛輕輕點頭:“好。”
待他二人回去時,詩會已經比的差不多了,倒是也無人注意到她們。
隻沈慕青揪了揪沈青黛的衣角,有些不高興:“姐,你怎麼去那麼久,我都快被他們欺負死了。”
沈青黛輕輕彈了彈他的額頭,有些無奈,語氣卻十分寵溺:“你呀,外頭多少人想叫這幾位公子教導都請不到,你占了便宜還討巧。”
近了尾聲,漸漸有人起身告辭,裴驚竹一個一個略做寒暄,看著倒是有些繁忙。
沈青黛微微笑了笑,悄悄帶著沈慕青離了席。
沈慕青不解:“姐,咱們為何要偷偷的走?”
“裴公子不必送我們,自然也能早些回府歇息了,你那般崇拜他,難道不該體恤他些麼?”
沈慕青訥訥,撓了撓頭,他還小,確實還不太懂這些人際交往上的事。
沈青黛倒也沒想著他會懂,自顧自上了馬車。
裴驚竹在她起身的時候便察覺到了,隻是既然她想悄悄的走,他便裝作不知好了。
直到這會兒,他側身望向窗外,沈府的馬車緩緩動了動,向著城內駛去。
身旁卻忽的傳來聲音:“裴兄?裴兄?”
裴驚竹扯了扯嘴角,象征性的笑了笑,他實在不太會笑。
“時辰不早了,羅兄也早些回府吧,今日你作那篇詞不錯,改日可交予陳夫子瞧瞧。”
那羅書生爽朗一笑:“成,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吧,待會日頭落了便太冷了,仔細受了寒氣。”
裴驚竹點頭,伸出手示意羅書生先行。
至此,梅園詩會便告一段落。
沈青黛剛牽著沈慕青進了角門便見小蓮揪著帕子著急地在邊上等著。
她留了個心眼,讓萍春把沈慕青先送回去,自己則帶著小蓮向旁邊的小道靠了靠。
“府裡出什麼事了?”
小蓮小聲貼近她道:“方姨娘今早送了一盞羹湯去書房,老爺沒一會兒便說今日要去方姨娘院子裡歇,還送了不少好東西去,又提了方姨娘的分例,說是方姨娘帶著二少爺辛苦。”
說完小蓮謹慎地瞧了瞧周圍,見沒有人才又開口:“夫人似乎很是惱怒,在院子裡大發了一通脾氣,還把三小姐叫去說了好久的話。”
沈青黛點了點頭,略略思考了一下,隻是腿上腳步不停地朝著方秋心的院子去。
卻隻見萍春和沈慕青都被沈伯攔在門外。
沈青黛上前,拉了拉沈慕青,衝沈伯頷了頷首:“沈伯,不知可是有什麼事?慕青與我姨娘同住,為何也不能進?”
沈伯慈藹笑著:“二小姐,老爺下了命令,今日這院子誰也不能進,您帶著小少爺先回吧,您也放寬心,不是什麼壞事。”
他聲音放低些:“老爺今日笑的可高興,我瞧著方姨娘是要翻身了。”
說完這句話他又恢複音量道:“二小姐快回去吧,雪天風大,凍著了就不好了。”
沈青黛並不覺得高興,她皺了皺眉,有些擔憂地望著院子裡麵。
但沈登達如此堅決的發了話,她隻好點點頭,牽著沈慕青回了自己的院子。
越想她越是眉頭緊鎖,方秋心與沈登達的事她並不了解,每當她問方秋心當年她為何與沈登達離了心,她便推脫說自己乏了。
問題肯定出在今日她送去書房的那碗羹湯上,可是方嬤嬤也在那院子裡出不來,她想問也找不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