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吼,似當頭棒喝,將房中眾人震得不敢說話,
葉錦棠的哭聲直接被嚇了回去,忍不住直打嗝。
蘇芸平日裡敬重丈夫,但見不得有人欺負她的寶貝疙瘩,
等她反應過來,麵色有些不悅,埋怨的瞪了李寄奴一眼,
而後責怪開口:“侯爺您突然這麼大聲作甚?嚇到孩子了。”
她輕聲安撫懷中之人,似在安慰一個孩童。
葉錦棠確實嚇了一跳,她知道子女自戕是大不敬,但她心中並不慌亂,
但她始終自信,隻要那封以血成書的絕筆被看到,那麼所有人都會心神震撼,
母親會心疼,兄長會袒護,即便是平日裡不假辭色的侯爺,也一定會對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生出憐惜之情。
她抬起眼,看著緩慢走來的父親,眼中剛蓄滿的淚水一顆一顆落下,
然而預料中的安慰並未到來,反倒是迎來了鎮南侯的雷霆之怒。
啪!
響亮的巴掌落在臉上,一瞬間她感受到的不隻是震驚,更多的是屈辱,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她都被那個鄉野村姑逼得自殺了,她這麼慘,為何父親還要打她?
李寄奴暗中嘖了一聲,鎮南侯的巴掌,就算是一頭豬,也能被打蒙,
惹了他,你可遭老罪咯!
她前世也見識過這樣的巴掌,不過卻是打在了自己臉上,毫不誇張,當時她掉了一顆大牙。
房中很混亂,此時沒人關注李寄奴,她慢慢挪步,走到昨日忽略的地方,細細查看。
此時旋渦正中心,滿目震驚的不止這二人,蘇芸幾乎是第一時間站了起來,
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個合格的妻子,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與丈夫說話輕聲細語,從未紅過臉。
但此時看著自己嬌養的女兒被打的如此慘,她自是不能容忍,
幾下將人拽開,她咆哮開口:
“你乾什麼?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能打她!”
葉思源此時手都在抖,他咬著牙,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
“她哪裡是孩子,她心思多得很啊!湖中蓮蓬都沒她心眼多!”
他將絕筆甩在蘇芸臉上,一字一句開口:
“蘇氏,看看你養的好孩子!她有一句話說得對,她是真該死啊!”
蘇芸被訓的莫名其妙,賭氣一般撿起絕筆,一字一句看了下去。
那張紙上寫的事情,似帶著冰碴的冷水,一點點澆滅她心中的怒火,看到最後,她竟然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房間一時間亂作一團,丫鬟們急忙去請府醫,葉澤禹好奇撿起紙,越看麵色越難看。
房間裡雖然喧鬨,但氛圍卻怪異的如同上墳。
葉錦棠此時若是還察覺不到異常,那她便是傻子。
她滿麵疑惑看向那張紙,卻在看到“我讓容嬤嬤傳信給年翠蘭,讓她找人毀了姐姐清白”後,便似被雷擊一般定在原地。
她閉了閉眼,一把將紙搶過。
細細看下去,她心中先是驚詫,慢慢變成了驚恐,恐懼越聚越多,讓她幾乎要暈過去。
這上麵寫了什麼?
這上麵將李寄奴回府前幾日所經曆之事,原原本本寫了下來,並且承認了均是自己所指使。
最後一段,她寫道:
“我聽說此事已經傳到官府,我自知再瞞不下去,府中也再容不下我,遂決定以骨肉還父母,以洗清罪孽。”
葉思源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聲音平和,卻讓葉錦棠感受到了暴風雨前的平靜,
“你拆骨肉,能還清的隻有你親生父母的恩情;侯府的恩情,你打算如何還?”
葉錦棠不知那封信到底從何而來,但她仔細看過,那確是她的字跡,而且,而且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這麼多年來,她在侯府順風順水,但凡看不慣府中哪個庶子庶女,隻要她略施小計,便能讓那人吃儘苦頭。
栽個這麼大的跟頭還是第一次。
她瑟縮抬起頭,便對上了葉思源幾乎能殺人的目光,
前一刻還信心滿滿的人,這一刻眼中信念慢慢散去,精氣神順著那道巴掌印洶湧而出,
“這不是我寫的……”
她兩眼一翻,竟真暈了過去。
翠枝看著暈過去的小姐,幾乎是跳了起來,尖聲開口:
“小姐暈過去了,快去請大夫!”
……
沒過多久,李寄奴已經繞到了暖閣,暖閣設施簡單,是臨時給守夜丫鬟住的地方。
那麼重要的東西,葉錦棠會放在這裡嗎?
她在榻上坐下,仔細摸索,就在她就要放棄時,她摸到了一個凹槽,
那凹槽兩指寬,十分隱蔽,若非她足夠耐心,幾乎會忽略掉此處。
手上稍一用力,她能感受木板活動了一下,
這裡有個暗格!
正當她準備先探探此處奧秘時,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你在做什麼!”
李寄奴心中嘖了一聲,這個葉澤禹,乾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
默默翻了個白眼,她露出天真笑容:
“這裡真好,不漏風不漏雨,比我在李家時好多了。我真羨慕妹妹。”
她前世便吃了不會茶藝的虧,這輩子她得慢慢學。
走綠茶的路,讓綠茶上樹!
葉澤禹眯起眼,直覺告訴她,這丫頭不簡單。
鄉下長大的孩子他接觸過,甭管男女,隻要進了富貴窩,見了真正的貴人後,無不自慚形穢,畏畏縮縮,
如此坦然天真的,他還第一次遇到。
好奇歸好奇,但他並不掩蓋自己的厭惡和惡意,
“我警告你,我隻有錦棠一個妹妹!我不管你是誰,都彆想代替她。”
他眼中的殺意毫不掩飾,若是前世的李寄奴,此時恐怕早已跪地求饒,恐懼不止了。
但今生的她,即便是閻王來了,她也要辯上三分,
她依舊是那副天真樣子,
“可是妹妹不是爹娘親生女兒呀!我雖然生在鄉野,卻也知道,如果是一個爹娘生的,便不能成親,
不是一個爹娘生的,才能成親。所以,妹妹與我,確實是不一樣的,我才是哥哥的親妹妹,你為何要這麼對我呢?”
她這句話看似天真,卻大有用處。
若說昨日她送過去的東西是一顆種子,那今日這番暗示,卻是肥料,來日再有人澆上一抔水,便是大功告成。
這顆種子一旦發芽,想要除根可就太難了。
她心中冷笑,這輩子她不但要毀了葉錦棠,還要將葉澤禹從世子位置上蹺下來,
而葉錦棠,便是那塊翹板。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準機會探清這暖榻裡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