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鐘陽用微信視頻聯係我,說有事要和我說。
從視頻裡看,鐘陽變白變瘦了不少,唇色粉嫩,她之前就和我說自從去了道場回來以後,她連續排毒一個月都是墨綠色的,那些精怪邪祟占據在她的身體裡不僅吸她的靈氣還在她身上吃喝拉撒,導致鐘陽身體裡毒素囤積太多。
眼下毒素排儘,看起來比之前要清秀好看了很多。
鐘陽急著道:“我這兩天一直在做同一個夢,有個人一定要我告訴你。”
鐘陽前天晚上剛睡著,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宮殿一樣的地方,她手無足措地向裡走著,看見殿內中央輕紗圍繞著一個海棠花形狀的玉石浴池,浴池中汩汩湧動著新泉,水霧彌漫朦朧,溫熱的泉水上麵漂浮著無數玫瑰花瓣,再往裡走近她終於看清了坐在浴池裡的女子。
在看見這個女子的第一眼,鐘陽已經全然忘記了周遭的一切,腦海裡、眼睛裡、心底都隻裝得下那一個女人。
她從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女人,是顛倒眾生,還是傾國傾城?鐘陽腦海裡此時隻想到一首詩,雲想衣裳花想容……
鐘陽震驚於她的美貌又絲毫舍不得移開眼睛,同時感到深深地自慚形穢,連她一個女人見到都會這樣,可以想象那些男人看見她又會是怎樣的癡迷,這時鐘陽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位美女在哭。
滴滴答答……眼淚無聲地從她的臉上劃過,靜悄悄的,悄無聲息地哭著。
儘管有著絕世美貌,她卻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慢慢平靜了下來,伸出纖纖手指抹去了臉龐的眼淚,喚道:“阿蠻,你過來吧!”
美女似乎早就知道她在外麵站著了。
鐘陽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還親昵地喊了一聲,“貴妃姐姐。”拿起一旁放置的絲綢浴巾就要給起身的女人披上。
女人擦乾了身體,穿上了一身緋色衣裙,發絲披散著往外走,浴室外麵還有一個外殿,一群如花般的宮女們見她沐浴完,紛紛圍了上來,為女子挽起雲鬢發髻,幫她輕擦脂粉,點降唇,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這個女子。
梳妝完畢後,女子拒絕了步鑾,堅持要自己走著下山,剛走到石階上,突然女子就像被人從背後狠狠地一把推下去,女子驚叫,“啊——”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順著台階滾下去。
鐘陽一下從夢裡驚醒過來,原以為隻是胡亂做了個夢,並沒把它放在心上,結果昨晚又做了同樣的夢,夢境內容和前天晚上如出一轍,每次都會在女子滾下台階之時醒過來。
就在這次她剛要醒來時,就聽見一個男人焦急地在她耳邊說,“有一個妖從唐朝就盯上許小倩了,現在已經快找到她了,你快去提醒她啊!”
聽鐘陽說到這裡,我納悶地道:“那個男人是誰?他為什麼要你提醒我?”
鐘陽也不解,隻是讓我最近小心。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還在百思不得其解地想著,突然一個頭戴蓮花冠、穿著唐代大袖道袍的男人,憑空出現在我的床邊,儘管男人已經年逾花甲,氣質卻有著說不出的灑脫和大氣。
男人飽受歲月滄桑的臉上,笑容依舊有著青年的爽朗,“貴妃娘娘——”
我擦,哪來的一個老頭?!
我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他,過了會兒腦子裡緩緩浮出一個人的名字,我猶豫著喊出,“李、太白。”
見我喊出了他的名字,李太白眼底閃過一絲動容的淚光,語氣悵然又欣慰,“當初因為喜歡上貴妃娘娘才離開皇宮,在宮外等了十年,隻等到貴妃娘娘死去的消息。”
李太白喜歡楊玉環,這個信息著實讓我吃驚了一下。
可是他來找我乾什麼?難不成我就是楊玉環?!
李太白似乎明白我的疑惑,“大唐一彆千年,貴妃娘娘已然忘記了前塵往事,本不該來相擾,隻是唐時的一些舊人舊事已經找到了貴妃娘娘這兒來,貴妃娘娘還是自己親眼見一見吧!”他從袖中掏出一個拂塵,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一麵白色光幕如投幕電影般出現,一幕幕過往呈現在我眼前。
驪山上的溫泉水冷卻之後在半山腰彙成一條比較大的清溪河流,一個容貌嬌俏美麗的少女俯下身來對著溪水正在照影自憐,少女身後一條長長的褐色尾巴,代表著這個少女一定不會是個凡人。
少女看著倒影裡的自己,捧著自己的臉,深深陶醉在自己美貌中,“我小唯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溪水旁站在少女身邊的一個大約外貌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頭頂兩隻鹿角,顯然他是個鹿精,聽到這話,他嗤笑小唯的坐井觀天,“那是你沒見過來驪山泡溫泉的楊玉環。”
少女小唯聽到這話,不信又不服氣地道:“楊玉環是誰,難不成會比我們狐狸精更美?”
鹿精昂了昂下巴,“你不信?每年十月,楊玉環都會陪伴人間天子一起來驪山泡溫泉,到時候你自己去看,就怕你會無地自容得一頭撞死。”
鹿精的話讓小唯越發不服氣,心底生出一定要和這個叫楊玉環的女人一較高下的念頭,比比到底誰才是最美的女子。
終於到了十月,前呼後擁地皇家儀仗隊伍來到了驪山腳下,因為有段山路陡坡,不方便宮人抬歩攆上去,楊玉環就自己下來走,小唯站在兩旁迎接著的侍從群裡,看見了楊玉環。
楊玉環一襲精致華美的石榴紅宮裙,烏發雲鬢斜插著一枝金牡丹紅寶石步搖,她倘步行走在上山的路上,陽光從兩旁的樹影灑落星星點點落在她的身上、裙子上,似一群金色蝴蝶在她的周遭戲舞,此情此景讓周圍那些侍奉她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驚跑了這不屬於人間的一抹麗色。
小唯的眼神從驚訝、不可置信、震撼、絕望到最後迸發出強烈到不顧一切地奪取,這麼美的皮囊必須是自己的!她一個飛身就要撲到楊玉環的身上,一道金光從楊玉環身上彈出,小唯發出一聲慘叫,被金光震飛出去。
她全然不顧身體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可思議地道:“她不是凡人。”
凡人身上不可能有護法神光,隻有修行的人,或者是下凡轉世的天人才會有。
從那天起無論楊玉環是在泡溫泉還是練舞或者是陪伴君王,在不遠處總有一個狐妖在一刻不停地盯著她的臉看,狐妖小唯的臉開始慢慢變得越來越像楊玉環,而與此同時,楊玉環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股狐臭味,無論是請多少醫術高明的太醫也根治不了,楊玉環隻得每日都清洗身體,當小唯的臉轉變到和楊玉環有三四分相似之時,安祿山謀反了。
李隆基攜帶著楊玉環和將士們一起出逃到馬嵬驛站,又累又餓的將士們再也不肯繼續往前,龍虎大將軍陳玄禮在殺了楊國忠之後,更是叫囂著要殺了這個禍國殃民的楊玉環,當朝在世的蘇妲己。
無可奈何之下,李隆基隻得命高力士前去傳喚楊玉環。
楊玉環從馬車上緩步優雅地走下來,儘管早已年逾三十,歲月絲毫沒有剝奪她的美麗,她依然是能令整個大唐為之側目的女子。
“娘娘,不要去……”梨園宮女們都在落淚,她們紛紛拉住楊玉環,她們都知道楊玉環這一去意味著什麼。
楊玉環靜默地搖了搖頭,世人都以為玄宗皇帝是在武惠妃死後才第一次見到她,其實早在她第一次陪壽王進宮,在花園裡偶遇武惠妃和玄宗皇帝,當玄宗皇帝望著她那充滿男人欲望和奪取的眼神,她當即就有種不安之感,她隻好安慰自己,自己是他的兒媳婦,又有武惠妃在,不會有事的。
可不到半年時間,身體康健的武惠妃就突發疾病撒手人寰。
武惠妃不死,她入不得宮,李隆基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比誰都心知肚明。
楊玉環知道這一切早晚會來,當初是武惠妃,現在輪到了她。
她望向其中一個梨園宮女,那個宮女的臉如粉團,嬌俏可愛,此刻臉上也掛滿了淚珠,哭著喊:“貴妃姐姐。”
“阿蠻,好好活著。”叮囑完這一句,楊玉環轉過身來,她最後深深凝望了一眼天空,那一刻她如牡丹般靡麗到極致,也意味著即將要落敗,跟著高力士一起進了佛堂。
佛堂的門被緊緊關閉,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門再次被打開,這次從裡麵走出來的隻有高力士一人,用帶著哭腔的嗓音對外喊道:“貴妃娘娘,歿了——”
武將和士兵們聞言一起湧入佛堂,要去檢驗楊玉環的屍體。
當武將們確定了楊玉環已經身死,軍隊才繼續出發,隻留下寥寥數位侍者和幾位武將負責楊玉環的身後事。
佛堂裡,狐妖小唯死死地盯著躺在棺材裡的楊玉環,雖然死去但仍舊美麗的麵容不肯放棄,直至楊玉環下葬肉身腐爛再也無法轉換為止。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一身惡寒,這個狐妖小唯的執念太重了,跟有戀屍癖似的。
“她現在是想來找我?”我問。
“小唯已經找了你上千年,她放不下對你容貌的執念。”李太白無奈地道:“這千年來,我無數次阻攔,才使她一直沒有找到貴妃娘娘的轉世。”
“可我現在已經不是楊玉環了,這一世沒有了楊玉環的絕世美貌,她還來找我乾嘛?”
李太白深深地凝視著我,“她想要的正是貴妃娘娘您元神的這張臉。”
第二天我打了輛車去了道場,邢老師和楊玥正在把扁扁的紙元寶一個個撐開放進袋子裡,我把楊玉環的事說了出來,邢老師默不作聲,繼續把一個個紙元寶撐開。
楊玥替他說:“昨晚邢老師就接到了上麵打來的信號,說你要還大唐那一世的債,就知道你今天會來,這些紙元寶是給那些唐代將士們準備的。”
楊玉環那一世不止是狐妖小唯找上門來,還有那場在安史之亂戰役裡死去的十萬將士們。
一大堆紙元寶被投進銅盆裡焚燒,火光燃燒跳躍,我抬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走廊裡站著十萬穿著唐朝鎧甲的陰兵,他們有的身上還沾著血,有的頭顱也沒了,還有的斷胳膊斷腿。
我困惑不解地問:“楊玉環已經死了啊,他們為什麼死後還要怨恨著她?”
邢老師又往火盆裡扔了幾張能化解怨氣的經文,說:“古時候講究忠君愛國,將士們不會去怨恨自己的君王昏庸,而是會恨著那個讓自己君王誤了國的女人。”
紙元寶很快燒完了,邢老師大手一揮,一扇陰氣森森的黑色大門驀然出現在地上,黑門還在不斷往外吹著陣陣陰風,“楊玉環欠你們的債已經還清,大唐的十萬將士們全部去往鬼門關,不要在人間滯留了……”
烏泱泱的軍隊還帶著輜重、糧草和馬匹排著隊入了鬼門關。
十萬唐軍的事情處理完,接下來就是輪到狐妖小唯了,邢老師往我背後一抓,“呀——”一個嬌小的白色虛影被拽了出來。
邢老師大手死死捏住小唯的脖子,小唯嚇得花容失色,“我不敢了,請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不敢來找楊玉環了。”
邢老師眸光銳利無比,“我送你去昆侖山修行,你再敢來找許小倩的麻煩,彆怪我廢你道行。”
一朵潔白色的蓮花從邢老師的手掌心飄落而下,落地化為蓮花台,小唯戰戰兢兢地爬上蓮花台飛去了昆侖山。
我突然想起李太白,問邢老師,“李太白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楊玉環的來曆?”
不然哪來的‘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要知道群玉山和瑤台都是指西王母的住處,而我在神界的職位是給西王母看大門的保安隊長啊!
“哈哈……禦兒何不親自問問我?”一個狂放如風的身影落在道場,一身白色輕袍,頭戴蓮花冠,卻比之前見到的那個老頭李太白要年輕很多,大概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
我瞠目結舌,“我擦,你怎麼變年輕了?”
“昨晚來找你的,隻是我大唐那一世的人魂。”年輕版本的李白輕袍灑脫揮出一把紙扇,眉眼間肆意風流,“我乃神界文官林攫。”
“你是李太白的元神。”我一下明白過來。
“在神界我為你寫過幾首詩。”林攫有些感慨地回憶道:“當年在昆侖山,瑤池邊,你是西王母座前守衛的女武將,驚鴻一瞥,令我沉吟至今。”
隨後,林攫收斂神色,一本正經地道:“我此番是奉命前來為你開智。”他把手放在我的腦袋上,讓我閉上眼睛。
一連串金色的古代文字從他的身上過渡到我的腦袋裡,我感到腦袋一陣陣漲得發疼,等我睜開眼睛,林攫已經消失不見了。
邢老師走過來,在我的腦袋頂重重拍了一下,喝道:“進——”
林攫雖然給我開智,但是文字始終隻能附於表麵進入不了腦內,邢老師見此隻能幫我拍進去。
夜晚,一個容貌還算清秀的女孩站在我的床邊死死瞪著我,女孩眼睛大的和趙薇有的一比,可是沒有趙薇的靈動,倒像是眼眶子有些裝不下那雙大眼珠,微微往外凸。
她一雙大眼睛裡仿佛淬了毒似的,充滿妒忌地語氣,“……雲想衣裳花想容是麼?”她舉起一把匕首瘋狂地在我的臉上揮舞著,劃了不知道多少刀才肯罷手,帶著滿足的惡毒神情,消散在空氣裡。
我熟睡中感到了一絲疼痛,微微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