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寶珠沒給衛樹送請柬。
上一世,他和衛樹因為他的熱心相助而結識,在現階段,他與衛樹已經進入了曖昧期。
邱寶珠清楚記得自己當時趁衛樹不在教室,將請柬悄悄放在了衛樹的書包裡。他總是熱愛製造類似的小驚喜。
但今天他沒有這樣做。
何英潔還是嫌人有些太少了,念叨了幾日,邱寶珠沒有理她。
周五下午,他和邱翡一起去了一趟奶奶家。
奶奶姓萬,全名萬銀瓷,
她沒有其他的姐妹,也隻有邱金言一個兒子。早年生的一兒一女都因為不同原因而夭折了,所以她將全部的愛都灌給了邱金言。
邱金言結婚生子後,她又將同等份的愛傾儘給了何英潔和邱寶珠邱翡。
她不願意和兒子一家住在一起,覺得人上了年紀容易招人嫌,獨自住郊區的自建小洋房。
邱寶珠小時候好奇的時候問過,奶奶為什麼不和他們一家住在一起。
何英潔說是奶奶自己不願意和他們住在一起,老人家都喜歡清淨。
因為萬銀瓷住的那一塊的確是老年人居多,邱寶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對何英潔給出的理由深信不疑。
直到後來家裡破產,邱寶珠和邱翡搬去和萬銀瓷住了幾個月,老人表現得實實在在的歡迎高興,完全不像何英潔說的那樣“喜歡清淨”。
當時邱寶珠已經不再像往日那般天真,他從萬銀瓷的神態舉止和何英潔平時對老人的態度中也差不多明了了六七分。
隻是還沒等邱寶珠為此做一些什麼,東躲西藏的邱金言狼狽而歸,在樓上與年邁的萬銀瓷發生劇烈爭吵。
深夜,萬銀瓷在廚房輕巧地摔了一跤。
隻是幾分鐘的時間,人就昏迷不醒,送入醫院後,檢查結果是腦出血,最後儘管儘力搶救,老人還是在次日早上八點離世。
邱金言和何英潔都認為萬銀瓷是上了年紀又摔了一跤才會腦出血,堅決不肯為老人的離世承擔半點責任。
氣死老母親這種事情,放眼古今,不論善惡忠奸,都無人敢認。
兩個少年到達萬銀瓷的住所時,老人在院子裡侍弄她的一隅西瓜地。
“喲喲,”她不停發歎,“今年的太陽也太毒了,甜度是不用擔心了,但估計還不等甜,這苗兒都快要儘乾死了。”
“奶奶?”邱寶珠推開圍欄,喊了聲。
萬銀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放了手心裡的西瓜藤,快步走過去,“你們怎麼過來了?”
邱翡不愛說話,都是邱寶珠在說。
“明天我和邱翡過生日,我們來接您過去吃頓飯。”
“吃飯?”
萬銀瓷臉上的汗水都跟著她一塊兒凝了兩秒鐘,然後才接著往下滾落,她用手背揩掉,“先進屋先進屋,外麵熱得很。”
她故意走得慢,走到兩個人後麵,用手分彆掐了掐兩人的腰,邱寶珠怕癢,嚇得跳開。
“寶珠啊,你還是哥哥呢,怎麼比邱翡瘦這麼多?邱翡可比你有肉。”萬銀瓷一臉的擔憂,“你是不是比我上次看見你那時候要瘦了?”
“沒有,我抽條呢,抽兩米高。”
“你還沒邱翡高呢,抽兩米……”
屋裡涼快,邱寶珠借口喝水,躲進廚房。
難得他們過來,萬銀瓷也沒有一味說不好聽的,跳過話題後,她從櫃子裡拎出幾包零食,又切了一大盤冰溜溜的水果,還倒了不知幾時準備著的汽水,直把整麵茶幾都擺得滿滿當當方才停歇。
“夠了夠了,我們那邊什麼都有,這些您可以留著自己吃。”邱寶珠看著現在還精神百倍的萬銀瓷,頭發都還是全黑的,她過頭的雀躍讓他心裡微微發酸。
萬銀瓷坐下來,“這些東西放著也是放著,我也不愛吃。”
邱寶珠不能不吃,於是吃了又吃,喝了又喝,臉都快綠了。
“你剛剛說你們生日讓我去吃頓飯是吧,我想了下,我還是不去了,你爸媽搞的那些花樣,我去了不是給你們丟人嗎?”萬銀瓷分明是想去的,拒絕的時候皺著眉,表情糾結苦悶。
“今年不會像往年,就簡單請了我一些同學,再說了,您是我奶奶,您做什麼,我跟邱翡都不覺得丟人。”邱寶珠眼神堅定。
他想好了,如果萬銀瓷一定不去,他就在地上打滾。
“喲喲。”萬銀瓷做了個鬼臉,實際上五官扭動時,恰好能把紅眼給擋了。
“邱翡呢,邱翡你是不是也一定要我去?”萬銀瓷問一直默不作聲的邱翡。
她其實比這兩個孩子的父母還要了解他們,那兩個自己都還是孩子,哪裡養得明白孩子,全憑自己的喜歡,養小貓小狗似的。還不能說,他們不愛聽。
邱翡是看著內向拘謹,卻是很有想法和自己的主意。
而邱寶珠是看著想法多多,長袖善舞,看著聰明,實際上單純又執拗,天真得有些傻氣。
邱翡吃著鹽鹵花生,“我跟邱寶珠是一樣的想法。”
邱寶珠翹起下巴,“他聽我的。”
邱翡瞥過去一眼,抓了一把花生塞少年嘴裡,“吃花生。”
生日會要穿的衣服在周六早上送了來,兩身都是黑色的西裝,款式和剪裁都無甚區彆,唯一不同之處則是邱寶珠的領帶是墨綠色,邱翡的領帶是藏藍色。
宴會場地就在彆墅後麵的花園,正好夏天,各種顏色的繡球爭相綻放,擠著擠著地堆得到處都是。長條桌上麵鋪著棉麻質地的白桌布,向日葵和白色康乃馨挨挨擠擠擺放,新鮮青翠的瓜果蔬菜作為點綴,人高的鏤空竹編球在好幾個角落都放置了,蘆荀草在旁邊一籠一籠地生長。
遠遠看去,華麗又不失清新活潑,用來作為十七歲少年的生日會場地,恰到好處。
廚師還在準備等會的正餐,邱寶珠換上衣服,他手裡抓著領帶,找到邱翡。
“幫我係。”
邱翡放下自己的領帶,先給邱寶珠係領帶,“小萬姨呢?”
“她說花園裡的繡球多得讓人討厭,現在帶著人正在修剪呢。”邱寶珠將臉微微抬起頭,方便邱翡動作。
“你跟曾銘西不熟,為什麼要邀請他來?”邱翡邊係著領帶邊好奇地問。
其實他不想管這些事,家裡任何人的事情他都不想過問。
他本來以為自己和邱寶珠能永遠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理誰,隻麵子上還算過得去。
可邱寶珠又主動湊了上來,變成了和小時候一樣。
這一湊近,邱翡就不得不過問了,也不得不操心。
“我感覺……”邱寶珠頭一歪,“他上次誇了我的吊墜可愛。”
“就因為這個?”
外麵何英潔在叫邱寶珠的名字,邱寶珠回頭應了一聲,不再回答邱翡的提問,跑了出去。
何英潔笑意盈盈地把邱寶珠拉到了她個人專用的書房,繞過書桌,拉開抽屜,拿了兩隻同身量的盒子出來。
“寶寶,媽媽祝你生日快樂。”
邱寶珠站在書桌前,陽光從附近的落地窗照耀,穿過窗紗,模糊的金色罩著少年半邊臉頰,他的一隻眼睛在光亮處成了淺綠,暗處的那一隻眼睛成了幽暗的綠,兩隻眼睛同時往下看,他手指微微使勁,打開了盒子。
是一塊手表,表盤用了綠色的寶石,款式雖然秀氣,可精致得在市麵上難以見得。
“謝謝媽媽,”邱寶珠看向桌子上另一隻盒子,“這是邱翡的?”
何英潔:“是他的,你出去的時候帶上,順便幫我給他吧。”
邱寶珠目光抬起來,疑惑地問道:“媽媽你為什麼不自己給邱翡?”
今天明明也是邱翡的生日。
何英潔指著電腦,“可媽媽還有工作呢,寶寶幫幫忙好不好?嗯?”
她雙手合十拜托著邱寶珠,根本就沒去認真地想邱寶珠說的話。
邱寶珠拿起邱翡的那隻手表,轉身離開了書房。
離開書房後,邱寶珠站在走廊裡,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替何英潔把手中這份禮物送給邱翡。
可邱寶珠也知道不能甩手不管,他不送,何英潔可能會以更敷衍的方式對待邱翡,還不如由他贈送。
隻是,邱翡那麼聰明,他什麼都知道,肯定也知道何英潔是什麼態度。
算了,再想想吧。
邱寶珠打算找個地方好好思考一下。
隻是他剛抬步,樓下一個阿姨握著電話跑上樓梯,“寶珠,有電話找。”
邱寶珠下樓接了電話。
來電人出乎邱寶珠的意料,他格外意外,“曾銘西?你有什麼事嗎?”
他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是曾銘西可能來不了他的生日會了,沒彆的,他們又不熟。
“我是想問問你,你介意你的生日會多一個人嗎?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好,我想帶他散散心。”曾銘西語氣輕柔。他這種語氣,幾乎沒有人能拒絕。
邱寶珠也不例外。
他點頭,還覺得歡喜,“好啊,你朋友有什麼忌口嗎?”
沒等得到回答,手機裡傳出一道微末的聲音。
“噠”
這一聲響隔著話筒傳進邱寶珠的耳朵裡,很遙遠,卻很清晰。
但邱寶珠還不敢確定。
他握著電話,咽下一口唾沫,“曾銘西,你要帶的朋友是誰?”
衛樹此時已經合上了柑橘糖的盒蓋,漫不經心的表情。
他頭發剪過了,碎劉海的稍端散在眉上,清晰分明的眉骨和淩厲的眼全露出來,眼尾上挑的弧度似笑非笑。
“衛樹,”曾銘西大方回答,沒有藏著掖著,“可以嗎?”
邱寶珠握著電話的手一緊。
衛樹現在就在旁邊聽著他和曾銘西的通話。
至於他是怎麼知道的……
“噠”,那是衛樹和他一直都酷愛吃的糖,糖盒子噠一聲打開,糖盒子又噠一聲關上,他對這個聲音很敏感。
其實這個聲音也並不少見,不是什麼多奇特的發聲,可曾銘西和衛樹是朋友,還是好友,邱寶珠不得不多思。
電話那頭的少年一直沒有做聲,曾銘西看了看手機,確定通話沒有被掛斷,他預備將手機放到耳邊,繼續遊說。
隻是手臂都還沒舉起來,手中的手機就被一旁的衛樹拿了去。
衛樹下頜微抬,眼簾微低,齒麵慢條斯理磨碎了剛丟進嘴裡的硬糖,沒發出聲音。
一段電流聲過去後,少年清朗的聲音出現得擲地有聲。
“不可以,不要,”邱寶珠冷冷道,“我不想衛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