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又走了一段時間，李寬輕輕停住腳步，看著眼前聚集的人群，淡淡說道。
距離城東不遠處的，一片空曠荒野上，擺著數十個施粥點，數以千計的流民、乞丐，烏泱泱的聚集在這裡，排著長隊。
幾個月前的大旱，致使京畿之地流民眾多，大部分人都想著來長安謀個生計，卻最終被滯留。
此刻，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因能吃飽飯，而洋溢了一絲笑容，不再是僵硬的神色。
緊急調動的城衛軍，五步一人，靜靜地守衛著，以免得他們出現動亂，或是影響到官道上來往的車馬。
不時也有衙役拉著馬車來到這裡，卸下車上糧食，又急匆匆的離去。
李寬看了看不遠處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男人，想了想，朝他走了過去。
“諸位！諸位！！”
“不要擠！不要亂！陛下已經吩咐過，糧食管夠，每個人都能吃上！哎哎，那邊的兄弟，彆動刀啊，他們是流民也是百姓，不是土匪啊！”
那裡，中年官員正滿頭大汗的指揮著，不停揮舞的手，已經有些酸痛，嗓子也有些沙啞。
“哎全長安的流民都聚集在這，怎麼安排都是個無底洞也不知道殿下他怎麼想的”
簡單調動了一會人群，中年官員這才能停下來，一邊抹著額頭的虛汗，一邊小聲嘀咕道。
然而，他卻還不知道，此時的李寬已經走到了近前，將他的嘀咕聲，一字不落的都聽進了耳朵裡。
甚至，為之恍惚起來。
怎麼想的
李寬內心暗暗重複了一句，眸中泛起一絲波瀾。
他自然也明白，讓所有流民聚在一起施粥，不僅是個無底洞，還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因素。
飽暖思淫欲，禍亂見人心
一旦有人煽動，這群沒什麼文化的平頭老百姓，很容易就會爆發動亂。
不過，若是談及解決辦法，李寬也不是沒想過
“你，可是此地負責的官員？”
至此，李寬定了定神，抬起頭，輕聲詢問道。
“啊？啊！”中年官員聽到這猛然響起的詢問聲，驚得一顫，轉過身看向眼前的這個年輕公子哥，麵露疑惑：“你你是？”
他不由得看向李寬身後，有男有女，其中的漢子，大多彆著武器。
“此乃當今楚王殿下。”
一名百騎司，見到這人的眼神，掏出腰牌解釋道。
在看到對方那暗黑色的腰牌後，中年官員愣了愣，才慌忙的朝著李寬躬身行禮。
“長安縣長史黃遠清，不知二殿下當麵，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無礙，起來吧。”李寬淡淡一揚手，示意了對方一語後，側頭看向他身後的人群，問道：“黃長史不知可否告知本王，此處已經聚集了多少流民？”
“這”黃遠清猶豫了一下，苦笑著歎道：“殿下，您可真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如今此地已聚流民九千六百餘，且長安內仍有流民不斷趕來，甚至就連周邊郡縣的流民也”
“原定的十五個施粥點，已經增加到了三十個，若任由其再這麼增長下去，容易鬨出亂子不說，這流民的住處和安置，都將是個大問題。”
“最近，又是多雨天”
黃遠清昂首看了看天上愈發厚重的烏雲，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還是身嬌體弱的流民，一旦下雨，最危險的情況便是滋生疫病。
若真是出現那種苗頭。
彆的不好說，軍隊封鎖是必然的，流民動亂也將會是必然的。
李寬也想到了對方心中的擔憂，卻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
“黃長史，帶本王去流民群中看看吧。”
他輕聲說道，越過黃遠清之後，便朝一眾流民走去。
在其身後，黃遠清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
他可不敢放心的讓李寬自個過去，流民之所以還能叫流民，是因為他們沒人煽動，一旦被有心人言語煽動一下。
流民還可能演變成暴民！
……
越過黃遠清後不久，李寬來到了一處流民聚集地，看著三三兩兩蹲在地上，聚著的流民。
他們麵色枯黃，身材消瘦，手裡的瓷碗也不過是盛了一碗稀粥，兩個麵餅，簡單到幾乎不能再簡單的食物，卻能讓他們臉上洋溢起笑容。
李寬靜靜地走在人群中，感受著一些流民有些疑惑的目光，閃躲的動作，他並未說什麼。
直至越過人群，李寬站在眾人之中一個巨大的樹墩上，目光淡淡掃視過一圈後。
“諸位”
他揚聲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一眾流民莫名的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好奇，好奇這個穿著鮮亮的貴公子，是想說什麼。
迎著無數雙疑惑的眼神，李寬深吸了口氣，徐徐睜眸，朝著周圍四麵八方聚集著的流民，挨個鞠了一躬。
“諸位！”他直起身後，沉聲喊道：“今日，我以兒子的身份，代我父皇跟你們說聲抱歉！以李家子孫的身份，請求你們的原諒！以大唐楚王的身份，向你們許下承諾！”
“在你們之間，因戰亂流離失所者有之，因迫害妻離子散者有之！”
“你們或許以為，這是命運，是上天對你們的不公，是你們命該如此！然而，它不是！”
“你們所遭遇的不幸，我父皇，我李寬！我皇家所有子女！我大唐各級官員！都需要負一份責任！”
“……”
李寬字字句句的話，沉重無比，聽在他人耳裡，不僅振聾發聵，更讓人心神震顫。
曾幾何時，會有一個上位者向他們這些賤民彎腰。
李寬嘴裡說了。
他代表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皇室，還有當今天子！
“這公殿下，您您何錯之有”
“是啊，殿下您不必如此，俺們這樣跟您也沒關係啊”
“殿下，俺娘說俺手裡這口吃的，是陛下給俺們的，俺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怎麼會怪您呢”
“……”
一眾流民，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紛紛手足無措地開口安慰著李寬，笨拙的樣子，卻又顯得那樣的真誠和樸實。
而在一眾流民前方，黃遠清深深地看了眼李寬，眸底劃過一絲讚歎。
他收斂神情，轉過身壓了壓手，製止了眾人激烈的情緒後，揚聲說道：
“大家，可能還不知道，你們能受到朝廷的救濟，便是你們眼前這位楚王殿下，見到流民疾苦，心生不忍。便借此牽頭，直承陛下禦批之後，當天便實行了下來！”
“若非是楚王殿下，你們想在今天吃上朝廷的施助，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話落，一眾流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粥和餅子，目光越發震驚起來。
實際上，黃遠清說的也不錯，若按照正常流程走，需要經過道道審核，再經由群臣討論。
一套流程下來，沒個兩三天還真走不完。
也就是李寬，有本事讓這事直接遞到李世民臉前。
至此，一眾流民愈發覺得感激，在第一個人下意識的跪下之後，其餘人便像是狂風吹過的青草地一樣，齊刷刷的成片跪了下去。
“草民，謝過楚王千歲！”
“謝過楚王千歲！”
“謝過楚王千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