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來了。”
“臣見過陛下。”
彙聚在臨華殿主殿的，有蕭何、陳平、周勃、張良、韓信五人，臨華殿側殿前天子劉邦已經派了最高規格的軍隊鎮守，除非有他的允許，否則任何人不可進入。
隨著劉邦到來，他環顧眾人，緩緩坐下，淡聲問道：“你們為何爭執？”
聞言，蕭何立刻道：“王上來到臨華殿，與我等商議削減‘勳權’之事，我等其實並非爭執，隻是覺得有些不合理。”
削減勳權？
勳，就是功勳。
權，就是權力。
當然，權也可以理解為特權。
這麼說，韓信今日是為了削減開國功勳權力、特權而來？
這是好事啊。
為何爭執？
劉邦並未直接詢問，而是不動聲色的問道：“哦，原來如此，和朕說說，哪裡不合理了。”
韓信麵色平靜，並未行禮，掃了眾人一眼，聲音很淡道：“我漢朝開國勳貴，自身特權太多，理應削減。”
“首先，各地異姓王就任諸侯國中，掌握本國政權、軍隊，這本身就是不安分的因素。”
自從決定來到長安受封一字並肩王的那一刻，就代表著韓信已經自己放棄了軍權，所以此時他自己的思想已經改變了。
或者說，他這是和劉邦達成了一個交易。
他以自身軍權，換取善終、換取榮譽。
韓信性格並不是很好，但他卻並非是愚蠢之輩，到長安後，他就清楚了自己的定位。
他心中想要的是善終，是榮譽，而即使自己失去了楚王之位，在軍隊中和將領中的威望依舊還在，那麼如何使得自己的威望消失，徹底的對天子失去任何威脅？
很簡單。
與勳貴為敵。
若他依舊是楚王之時，自然不會想這些事情，也絕對不會站在劉邦這裡，不過他發現劉邦很懂得自己，甚至是自己的知音，劉邦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個至高無上，與天子齊高的一字並肩王之位！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心中思索著想法，韓信隨之說了出來：“除了各地異姓王手握軍隊、政權這種不安分的因素外，開國勳貴皆獲得了大量田地、宅地等賞賜，這使得剛剛從戰亂中脫身的黔首百姓無田可種，無穀可撒。”
“勳貴集體掌握土地，會導致勳貴越來越富，百姓越來越窮，亦對我漢朝不利。”
“同時，大多勳貴爵位皆可世襲，他們的後代依舊富裕，這相當於全天下的百姓養著這些貴族。”
韓信說了這些後，語氣加重道：
“我的想法是，削減異姓王封國內軍隊數量，削減他們掌握各國的主要權力，由朝廷派遣官員掌握部分權力。”
“然後針對勳貴集體，讓他們自願獻出田地，分予百姓；不願獻出者，殺。”
“世襲爵位者，後世子嗣若不賢、或無能，則廢掉世襲之爵位！”
這一番話，讓劉邦也徹底驚住了。
他沒想到，韓信手腕這麼狠。
這都趕上自己那個還沒出生的皇太孫建文皇帝了。
這和逼著大量的勳貴造反有什麼區彆？
這三刀下來，刀刀致命啊。
削減異姓王封國中的軍隊數量、權力，那些異姓王怎會願意，況且他們本來這段時間就蠢蠢欲動，招兵買馬，一個個都不是很安分。
一旦下達此令，必有人反叛。
讓勳貴集體獻出田地分予百姓，這話說的輕巧，他們一個個都是跟隨自己打天下的，認為自身勞苦功高，獲得大量田地也是應得的，他們哪裡會發善心為朝廷、為百姓考慮，把土地分出去？
世襲爵位，後世子嗣不賢或者無能，則廢除。
這個更狠了。
源自於周朝時期分封的各貴族，本就世襲了一代又一代，而他當初也許諾讓這些有爵位者世襲，現在若是反悔，這些人豈能願意？
怪不得張良、蕭何他們勸阻韓信，剛開始他們的想法確實是想讓韓信得罪功勳集體，減少其威脅，可韓信這也太狠了。
根本不講任何人情啊。
“此事牽扯太大了，容朕思量。”劉邦沉吟良久道。
聞言，韓信拱了拱手，準備離開，不過離開前，他想了想言道：“陛下既封我為一字並肩王，還請讓臣擁有相應的決策權力。”
韓信就這麼走了。
臨華殿剩下的人中，皆是知曉陸煊存在的人，劉邦喚人掩蓋宮門，讓侍衛鎮守，不允任何人進入，這才道：“你們皆知曉陸煊的存在，也知曉陸煊為何提議讓韓信受封一字並肩王。”
“事情的發展，也和陸煊所想一致。”
“為何勸阻？”
劉邦確實覺得韓信這三條建議下手狠厲，絲毫不顧及人情，可他卻並沒有否定。
春秋時期，範蠡在離開越國時，給大夫文種寫信說：“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此言他覺得甚是有理。
開國功臣們在打天下的時候，很有用。
但天下已經打下來了，用處就不是那麼大了。
他願意給予這些人爵位、榮華、富貴，可身為帝王他又必須無情些，削減他們爵位力量，可使得王朝不穩定因素消失，削減他們的榮華富貴，可以讓更多百姓黔首有田地耕種。
為天子，心中想的合該是九州萬方，黎民百姓。
若非這些事情一旦做出，會發生不可預測的後果，他劉邦早就那麼做了，真以為他劉邦是什麼善輩？
“陛下。”這時，張良出列，恭聲道：“韓信所言，確實有理。”
“並且，目前韓信受封一字並肩王，若讓他實行這些事情，也確實可以消除諸侯國的不穩定，讓權貴們的財富散落天下各方，給予百姓黔首。”
“也達到了我們心中的想法，讓韓信與諸權貴為敵，使韓信徹底消除威脅，也能讓韓信留下善終。”
“甚至，以韓信智慧，在他受封一字並肩王的那一刻，他也知曉自身該怎麼做，替陛下做出這些得勳貴的決定。”
說到這裡，張良不禁抬頭，語氣複雜道：“可陛下應該知曉，秦孝公時期的商鞅吧。”
“韓信得罪所有勳貴，如何獲得善終？後世史書中又如何記載陛下之所為？”
劉邦心神一頓。
是啊。
韓信先前確實討他不喜，可對方能願意放棄軍權來到長安，也證明了韓信就是想要一個虛名和一個善終，為了這兩樣韓信願意替他做出得罪所有人的事情。
再加上韓信為了漢朝，立下不少功勳。
他劉邦很欠韓信的。
到時，他若是無法保全韓信，讓其最終沒有落得善終。
後世人如何看他劉邦？
權謀皇帝、心黑皇帝、狠人皇帝、小人皇帝、無情皇帝、無信皇帝？
“留候的意思是，朕若是不能保住未來韓信的命，就不可同意韓信替朕做出這些得罪勳貴的事情？”
“朕，也確實不想讓後世人，認為朕是個隻會算計功臣的小人皇帝。”
“現在該何辦？”
劉邦看向張良，張良卻犯了難。
是的，這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韓信被封了一字並肩王，在他們的商議下，一字並肩王掌握很大的權力。
韓信也清楚，他該做什麼。
替陛下得罪勳貴，一是能讓漢朝變得更好，二是能消除自身威脅。
可陛下卻不知道該如何能保得韓信善終。
不讓韓信去做吧，那麼封一字並肩王就沒有意義了，韓信心中也會不願。
讓韓信去做吧，韓信來到長安就是想保個善終，他們這邊也不知道該如何保全。
怎麼辦？
難辦！
“不如”張良自認智慧天下無雙，卻最終微微低首，“還是詢問陸煊吧。”
“讓陸煊，給我們出一個既能讓韓信成功做成這些事情，最後在諸多勳貴圍攻之下，又能保全性命獲得善終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