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熟讀曆史,再加上分析,陸煊心中已經了然。
這些救了他的人,現在身處於遠東。
但那中原人的口音太地道正宗了。
很大概率這些人並非是遠東人,然後從小在中原長大;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原本是中原人,然後被迫來到了遠東。
被迫來到了遠東,然後絕口不願意提‘大明’的國號。
這讓陸煊想起了一則曆史事件。
龍鳳九年七至八月,陳友諒與朱元璋戰於鄱陽湖,史稱“鄱陽湖之戰”,陳友諒中流矢而死。
陳友諒死後,張定邊等人在武昌立陳理稱帝,改元德壽。
次年,朱元璋兵臨武昌城下,陳理出降,封為歸德侯。
洪武五年正月,歸德侯陳理、歸義侯明升鬱鬱不樂,頗出怨言,明太祖朱元璋聞之曰:“此童孺輩,言語小過,不足問,但恐為小人瞽惑,不能保始終,宜處之遠方,則釁隙無自生,可始終保全矣。”於是將其送往高麗,賜高麗國王紗羅文綺四十八匹,俾善待之。
陳友諒之子陳理,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陳理最終被送到了高麗,明朝時期高麗就是遠東。
而陳理據史料記載,可謂是對於朱元璋格外不滿意,可能覺得他爹陳友諒更適合當皇帝吧,哪怕大明已經統一了,依舊心中埋怨,甚至膽子大到頗出怨言。
朱元璋倒是不願意和小輩一般見識,但也沒有留情,將陳理送到了這苦寒之地。
這就讓陳理更加對大明、對朱元璋有怨念了。
自己身處於遠東,這幾個救下自己的人操持著一口流利的中原人話,很明顯就是陳理手底下的人啊,然後因為他們跟隨陳理被‘發配’到了這遠東苦寒之地,心中怨念極大,所以才根本不想提‘大明’這兩個字!
“原來不是不想讓我知曉,當今朝代國號。”
“而是他們對大明有怨念,從心裡厭惡這兩個字。”
“不過他們為何自稱身處於遠東,而並非高麗呢?高麗也算是國家啊”陸煊思索,良久再次心中了然。
其實中原人自古以來是挺蔑視周圍異族的,如‘天處乎上,地處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國,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國內也。’很多中原人藐視異邦,認為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建國,陳理這群人對於高麗蔑視,認為他們根本不配為國,稱呼遠東部落也能理解。
理清了思緒後。
陸煊心頭微沉。
現在可難辦了,他還想著見到朱皇帝,然後將後世的思想、發明獻給朱皇帝呢。
然後換取富貴,走上人生巔峰。
現在來到了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並且當地人還對大明有怨念,他該如何施展心中抱負?
估計想去中原,都是個問題。
時間緩緩流逝,坐在床榻上的陸煊心中愁著這件事情的同時,也感到疑惑。
藥,怎麼還沒送過來?
同一時刻,臨華殿正殿,留候張良麵色嚴肅。
“這後世人很是聰明,竟然短短三句話,就猜測出了如今身處的朝代。我們接下來要小心了,一定不能被此人要挾住,一旦他確定了身處於漢朝,那麼我們將會很被動。”
“到時候,他的建議我們是聽還是不聽?他透露的未來曆史,我們信還是不信?”
劉邦憂心忡忡:“可是他已經猜測出了,現在是漢朝。”
“他猜測歸他猜測,我們這裡不能給予確定的答複。”
“因為,隻要我們始終不給出這裡是漢朝答複。”
“那麼。”
“一個失明的人僅僅靠著心中的猜測,是無法徹底確定這裡是漢朝的。”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繼續旁敲側擊,主要詢問曆史上各個朝代好的國策、戰術、工巧等等,其他一概不問;而若是陸煊主動提起皇室之事,或者臣子們的事情,我們也裝作聽不見,不給予任何答複。”
張良提出了最優質的建議。
眾人頷首。
這個建議和想法,目前看起來是最好的,因為一旦他們了解到漢朝未來可能出現的奸臣,就會導致朝堂不穩。
漢朝剛剛建立,本就根基不穩。
這個時候處理奸佞,有傷國本。
再者說了,拿未來的事情處罰現在的人?他們這些重臣和皇帝認為陸煊是後世人,可其他大臣未必會認為啊。
更重要的是,一旦陸煊說出有關於皇室內部的事情,問題就更大了,涉及到太子、皇位等等,會導致現在漢朝更亂。
“還有個問題,若是此人直接詢問,現在是否身處於漢朝,該如何是好。”劉邦詢問。
張良聞言思索,眼眸閃爍著智慧,“我們不知道後世具體朝代的信息,所以我們不能言稱現在是後世某個王朝;也不能稱我們現在是漢朝之前的朝代,那麼獲取的信息未必有用。”
“這樣吧,到時候給陸煊一個模棱不清的答案,就言:漢,已經成過去了。”
“如此一來,陸煊就可以確定並非身處於漢朝,同時陸煊又從我們的話語中得到一個信息,現在是處於漢朝之後的朝代,時代發展曆史變遷,後世的朝代距離漢朝越遠,各種信息對於我漢朝也就越有用處,臣認為這個回答目前看來最優。”
劉邦聞言摸著大長胡子,他有的時候真的不得不佩服張良,這等智謀和臨機決斷、解決問題的能力,有些匪夷所思了。
若是換做他們,想做出如此合理的安排,避免各種麻煩發生,不知道要想多久。
“就這樣吧。”
“蕭何,你負責去收集一些,我漢朝目前所遇到的各種問題,以及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問題,交給留候,讓留候尋找時機詢問陸煊。”
“朕和留候,繼續每日和陸煊接觸。”
“另外,我準備將陳平他們也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儘全力三個月內,壓榨出陸煊所有知曉的信息。”
劉邦看向張良和蕭何道。
兩人躬身。
然後留候張良讓太醫取來草藥,“我們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恐怕陸煊已經起了疑心,現在過去繼續給他敷藥吧。”
剛走兩步,張良忽的停下,看向劉邦囑咐道:“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口音和語言問題,陛下,方才臣並沒有和陸煊解釋我們的口音、語言和遠東異族不同。”
“借口倒是有,不過我們不能主動解釋,否則恐怕會讓陸煊生疑,我們為何這般主動。”
“等陸煊問吧,他要是不問,我們就不說。”
劉邦頷首,留候真的是處理事情起來麵麵俱到,各方個麵都想到了。
喚留候來,是最正確的選擇。
蕭何這邊已經退下了,去收集各種需要從陸煊那裡了解到的問題。
劉邦和張良再次來到臨化殿側殿,陸煊的小屋內。
其中,張良親自端著案盤伺候陸煊吃飯。
估計整個漢朝,縱然劉邦都沒有這種待遇。
不過夥食並不是很好,半碗粟,兩根葵菜。
陸煊拿起筷子和勺子,慢慢吃著,昏迷了這麼久,可是把他餓壞了。
也不管好吃不好吃了。
“高麗確實窮啊,就給我兩根葵菜?”陸煊心中琢磨著,明朝真正富裕的時候應該就是明仁宗、明宣宗的時期了,其他時期百姓們吃不到好的也正常,不過能在古代吃到小米和葵菜,已經很不錯了。
吃飽了,陸煊又要了清水解渴,這才悠悠道:“我說,你們心中有怨念也就有怨念,為何不直接和我說呢。”
“其實,你們就是中原人,並且你們的國號是‘漢’,對吧!”
陸煊雖然失明了,可臉上卻掛著笑意,你們想瞞住我?不可能的。
根據各種推理,我已經推算出來了。
曆史上有很多以‘漢’為國號的王朝和割據政權,比如劉邦的西漢、劉秀的東漢、蜀漢的劉備、漢趙的劉淵、成漢的李雄、北漢的劉崇、南漢的劉䶮、陳漢的陳友諒等等。
當然,這些王朝和割據政權,在當時所在的朝代,都是以‘漢’命名的,沒有東、北、南等其他的格外稱謂,這是後世為了好區分,添加上的。
現在是大明王朝初期。
提起漢。
所有人能想到的,必然是陳友諒建立的‘陳漢’。
而元末時期,陳友諒建立‘陳漢’時,所有人也都和其他朝代一樣,直接稱之為‘漢’,絕對沒有什麼陳漢一說,在現在這個大明王朝剛剛創建的時期,提起漢,這個時代的人第一時間想的都是‘陳漢’。
劉邦聽到陸煊提起‘漢’這個字,臉色一顫,張良更是失去了淡定之態。
果然,這個後世人已經猜測出了一切。
可他們,卻永遠不能直接承認。
按照之前所想的,張良緩聲道:“你誤會了,我們的國號並不是漢。”
“漢,已經是過去了。”
張良的聲音平靜,儘量不讓自己產生情緒波動,以免讓陸煊注意。
而陸煊卻根本沒有覺察出來這些,隻是頗為遺憾的點了點頭:“是啊。”
漢,確實已經是過去了。
他能體會這些人的複雜心情,當年陳友諒的陳漢是有可能戰勝朱元璋的,可最終卻失敗了。
確實是過去了。
到了這裡,陸煊已經徹底確定,自己所猜測的完全正確。
現在,就要想如何前往中原,前往京師了。
“對了。”
陸煊忽然想起來,他還沒有詢問現在正在照顧他的這幾個人是誰呢。
陸煊詢問,張良心道這後世人果然開始問了,他早已經準備好了措辭,“我們是這‘劉張村’的富戶,這是我的異姓兄長,他們是我的幾個好友,你那日忽然出現在我家的院落中,我見你傷勢嚴重,所以才收留。”
“我們祖輩是中原人,因戰亂導致流落至此,部分逃亡在此的中原人漸漸的形成小型部落,因此語言傳承了下來,好在那些異族懇求我們傳播知識,我們才能存活於此。”
“你就叫我,房叔好了。”
“這位叫何伯。”
“這位叫季叔。”
張良生怕暴露自己等人的身份,但又為了好記,特意將他和蕭何、劉邦的名和字拆分。
他字子房,就叫房叔。
蕭何,不用字號,用名字,就叫何伯,讓陸煊誤以為蕭何姓何。
陛下現在叫劉邦,而之前原本是叫劉季的,改成叫季叔,讓陸煊誤以為劉邦姓季。
同時按照年齡排序,蕭何最長,其次是陛下,然後是他。
何伯、季叔、房叔。
這樣的稱呼也合理。
“謝謝你們。”陸煊很感激這些人的照顧和救助,沒有他們可能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吧,在古代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善人。
有的人自己都活不起呢。
為了報答房叔等人的恩情,陸煊語氣加重道:“房叔,兩位伯伯,陸煊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們,但陸煊這裡有能讓諸位富貴終身的方法。”
然後,他似乎生怕這件事情讓人知曉,伸手摸了摸,觸碰到了張良和劉邦的肩膀,這才把頭探過去,小聲的道:
“我知道你們可能對中原那邊的王朝有怨念,對皇帝也不是很喜歡;但這和你們這群小人物又有什麼關係呢?”
“榮華富貴、仕途官爵才是最重要的啊,我這裡這則消息,你們知曉了絕對有用。”
劉邦、張良兩人臉色微變,他們為何對中原王朝那邊有怨念,並且對皇帝也不是很喜歡?
有用的消息,什麼消息?
陸煊這邊則根本看不到兩人的表情,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也顯得越來越神秘。
“你們可能不清楚,皇後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她會走在陛下前麵。”
“皇後自陛下未起事之前,就陪著陛下,兩人從微末崛起,感情濃厚,可誰能想到啊,皇後會逝在陛下前麵。”
“而我大致了解皇後重病的原因,你們若是有這個魄力和膽氣的話,我給你們開些藥,你們去買了,然後想辦法獻給陛下,到時候皇後的病好了,你們必然能夠富貴終生啊。”
陸煊的話音落下,眾人神色凝固,特彆是劉邦,心頭一顫,忍不住問道:
“你說什麼,皇,皇後病重,會死在陛下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