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嘴上未語,心中卻暗自較起了勁,自行車被他蹬得漸漸加速前行。千君見明文一時不語,不由得嫣然一笑:“你咋不知聲了呢?”明文調整了一下情緒,鎮靜地說:“村裡有文化的能有幾個,到啥時候都是有文化吃香,不過話又說回來,沒文化也餓不著,沒事,我能養活你。”“管能養活我就完了,整天喝粥也能填飽肚子,把我餓瘦了,你好能馱動我,是不是?”千君在明文身後偷著笑問明文。
明文暗中叫苦:“我的媽呀,你咋把話又說回來了呢。”但是這次她感覺到千君的默默含笑。一時又恢複了底氣,神態略顯悠閒地說:“管喝粥能行嗎,咱不光要填飽肚子,以後還要吃大魚大肉呢,沒事,你瞧好吧!”
“嗬嗬”伴著千君爽朗而又羞澀的笑聲,明文驅車漸漸走出了溫柳亭,二人的歡聲柔語,灑了一路。
和計劃的差不多,將近八點鐘的時候,楊老樂和楊自德二人趕的馬車回到了楊家屯,未到家門口,老遠便看見村裡的老親少友簇擁在門口向西張望,人們個個神采奕奕,儘量拿出了自家僅有的新衣裳,或是沒穿過幾回的補丁少沒下過幾回水的衣裳穿出來坐席,老早便聽見有人召喚:“回來了——回來了!”於是人群開始有些沸騰。等馬車和明文的自行車來到家門口時,鄉親們都一致的議論:“哎呀,可不是咋的,明文的媳婦真帶勁兒,老楊家有福啊。”還有人誇讚:“可不是咋的,這閨女和清華一樣好看,大個比清華還高呢!”這期間嗓門最喝亮的當屬支客的程德旺了,他輕令一聲:“來來,大夥都讓開道,讓娘家客馬車過來!”接著又對楊老樂和楊自德說:“你們哥倆牽好馬,準備放鞭炮了!”
此令一出,明章和明澤哥倆個忙將準備多時的一掛小羊鞭和幾個二踢腳放在地上,楊明澤像模像樣地嘴裡叼著小煙頭,逐一地將二踢腳和羊鞭點著。瞬時間鞭炮齊鳴,聲聲悅耳,瑞靄升騰。兩匹馬隻噅噅地叫了幾聲,並沒有太大反應。楊明澤放罷鞭炮,讚歎說:“真過癮,嘎嘎響!”
眾人讓開道路,李清華和柳坤一家人如神仙一般,在祥煙中下車,楊自厚、飛彪、飛龍、飛虎、自知、自重眾哥兄弟和媳婦們都忙著上前迎接。就連楊福山也帶著明婉、明月,五哥楊福財和七嫂也都出門迎接。以楊自厚為首的楊氏家族成員都過來迎接柳坤一族。親人們相互問候,握手。原已熱鬨不止的家門口頓時人聲鼎沸。程海也和柳坤寒暄幾句,繼而高聲請讓:“來呀,趕緊上屋坐呀,咱們上屋邊喝水,邊嗑瓜子邊聊。都往裡進呢!”說著由楊自厚帶領著男女客分彆進入東西兩屋。
千君此時早從明文的自行車上下來,隨女客們進入西屋。從門口往屋裡走這短短的一路,在院子裡嘮忙的鄉親和朋友們便用羨慕、欣賞讚美的目光送了千君一路。聽那男女老少的讚美聲:“哎媽呀,你看明文媳婦那大個,多帶勁兒!”又有人說:“你看人家孩子長的跟小仙女似的,這是哪輩子積來的福啊!”明文聽在耳中心中美得不行,喜氣洋洋地推著自行車往院裡走。眾兄弟們早圍將上來,明章看著大哥欣喜的樣子,誇讚道:“真行,大哥,嫂子長得真漂亮,和革嬸、和劉夢幽差不多,比她們個還高。”明澤卻說:“我看比他們幾個誰都好看。”明文少見三弟如此誇人,更加得意洋洋:“你看,還是我三兄弟這眼神,你嫂子這個頭在咱村最高!”明國接著話用慢聲拉語的聲調讚美說:“那大個往那一站還有比的,自來就帶著好看呢!”
明君也說:“你看嫂子個高,一點也不駝背塌肩,腰板真挺式,倍兒直,你要是搭了肩就完了,有個高腰板不直溜的,那就不好看了。”明忠來的乾脆,直接說:“大個門前站,不穿衣裳也好看。”明章瞥了明忠一眼,顯起他念過書有文化的神態來:“我看應該是大個門前站,不用打扮也好看,才對,比你那話受聽多了。”明忠不以為然。最小的明義卻問明文:“大哥,今天晚上你摟我嫂子睡覺,我們在外麵鬨洞房啊?”
眾兄弟們哈哈一笑,明文晃了晃明義的小腦袋:“今天不洞房,等下回再大預備時候,那就真的結婚鬨洞房了,今天是求頭茬禮!人家來求彩禮來了,住兩天就走了!”明義笑嗬嗬地說:“我還尋思入洞房呢。”
明文把自行車放在爺爺的屋呢,和兄弟們嘮上一會兒,又時不時乾一些簡單輕快的小活,今天楊自厚和大支客就不準備讓他在多勞做了,因為主要的坐菜、端盤子和燒大火的人照昨天的模式都已經安排好了原班人馬,隻不過今天的酒席桌數比昨天要多,要預選一些能言善語的親人陪娘家客喝酒聊天,一定要讓娘家人滿意就可以了。今天和昨天不同的是多了一個接禮份子的最重要環節,也是這場禮宴除了接親人之外的最重要環節。
這時候又聽程德旺在做菜的外屋高聲道:“這菜得坐一會兒呢,來呀,那誰呀——張老三呢?”張風和帶著手下幾員愛將,正快步從前屋趕回院來,程德旺出門迎住張風和:“老三呢,前屋桌子是不是都放好了?”“占屋這東西兩院都放好了,椅子凳子都放完了。”張風和信心飽滿地回答。“那行,我看人來地都差不多了,到寫禮賬時候了。”程德旺繼續喊楊自厚:“老楊大哥,給禮賬本拿出來,準備寫禮賬了!”楊自厚今天除了時時照看東屋的男娘家客去了之外,基本上沒離開過程德旺身邊左右,生怕這邊柳坤家人挑理,這邊又怠慢了眾人,不好收場,沒乾什麼活已忙得不可開交。一聽程德旺召喚,楊自厚立馬答應一聲:“在這呢,賬本我早準備好了。”
說著話楊自厚從自己的東屋大踏步來到程德旺身邊,將廚房中正在切墩做菜的隊長王二和險些刮倒,王二和不忿地和燒大火的孫二毛說:“你看沒看著這樣的,一有點事毛了張光,自己心裡老沒底,這玩意菜樣樣數數地都準備好了,到走時候錢給人家過去就完事了,你老毛楞啥玩意呢?”二毛蹲著邊燒火邊說:“我楊大叔就這樣,誰有事心裡都著急。”王二和邊扒棱著鍋裡的菜邊說:“你著急是那麼回事——咱這人家的話也不差啥事,幫忙的有幫忙的,乾啥有乾啥的,樂嗬的答複人家走就完事了唄,那不是忙地事,你在忙自己一個人你還能攆出幾個釘來?你能一手炒菜一手端盤子嗎?”二毛燒著大火嘿嘿一笑。王二和又接著責怪了楊自厚一句:“不再乾啥事這哥幾個不用他,他乾不了啥事!”
兩個人的一席話楊自厚哪裡有時間去聽,他把賬本交到程德旺手中說:“在這呢,我早準備好了。”程德旺提著賬本問張風和:“我才剛告訴東頭劉舉人了,讓他寫禮賬,這小子這麼功夫上哪去了?”張風和不待回話,張金東回話說:“劉舉人在前屋等著呢,他說賬本拿來就寫禮賬。”程德旺一聽高聲喊話:“寫禮賬的上前屋,在楊自知家!”說著拿著用黑線縫好的,手工將大紅紙裁成整齊的十幾張三十二開的賬本朝前屋走去。
村裡出名的兩名文化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說書人張風和,另一位則是以墨香筆跡精美著稱的劉舉人劉文舉。而明文的老叔楊老樂則是以計算數學精確又有速度在村內技壓鄰朋,隻不過照前兩位少了個媳婦,名號自然弱了一截,不如他們響亮。程德旺來到前屋,見劉文舉已經拿好毛筆和墨水坐在楊自知東屋的炕桌旁恭候程德旺的大架,還和眾人顯擺一番:“你看著等一會兒程德旺不把賬本親自送到我麵前才怪呢!”周圍人哈哈一樂:“會寫兩吊半字你看這家夥給你嘚瑟的。”
程德旺進得屋來,聽劉舉人正在吹牛,便應承下來:“行行,今天這時候指正你說了算,快點地趕緊給禮賬寫上吧!”於是程德旺又高聲宣告:“寫禮賬了,抓緊寫完坐一會兒就要開席了!”這一刻開始劉舉人便開始在大紅紙上揮毫潑墨,筆走龍蛇,在眾人麵前展示自己的精湛字筆。賬本上第一個寫上名字的便是他自己劉文舉——禮金一元。接著大支客程德旺——一元;程海——一元。張風和——一元。張金東——一元。李大柱一元。楊自知——一元。楊自重——一元;邢德運——一元。李青武一元村裡的朋友家人基本上都是一元錢的禮金,淳樸善良的風氣中沒有太多的攀比,人們心中任何人的地位級彆也都大致相同。直到楊自厚的幾位親哥兄弟登場,才見禮賬本上寫下了楊自德兩元;楊自博兩元;楊自長兩元;楊自樂兩元;也算是禮賬上出奇的數字了。周旋和劉柱明文的兩位姑姑也同樣是兩元錢的禮金。
要說禮賬上最醒目讓人過目不忘的巨額應當是明文二姑隨的五元錢,還有就是大媒人李清華砸下的五元重金了。引得一屋子寫禮賬的人紛紛議論——“橫子當會計有錢,人兩家關係也好。”
程德旺寫完禮賬便走出院來,在楊自知的當院中見歌神級彆的豐大誌又在院中昂首高聲的唱上了二人轉:“正月裡來是新年呀,大年初一頭一天啊”引得大夥笑臉迎觀。程德旺一見忙告訴豐大誌一聲:“寫禮賬了,寫完禮賬再唱!”說完又匆匆來到前院。又問候剛從廁所回來,準備上屋陪娘家客的楊自博:“那誰,你大哥陪娘家客都安排人了嗎?”楊自博向屋裡看了看說:“女客我大姐、橫子媳婦他們接幾個陪。男客我們哥幾個還有飛龍,好像是明文他舅舅他們哥幾個也要陪吧。”
話音才落,見一青眉大眼,麵白而和氣,三十出頭的客人,身後領著長相和自己相近的兩名年輕人走了過來,那兩名青年冷眼看神色形容都和明文有六七成的相似,皆濃眉大眼,麵色白淨。尤其是那位二十幾歲,身高和明文差不多的年輕人,那臉形長相簡直和明文一模一樣,最小的那人卻比明文年齡還要小,和明文長得也像,但他舉止神態卻和明章差不了多少,更像是明章的哥兄弟了。前麵走過來的那人聞聽說是要陪娘家客的,馬上說:“我們是明文舅舅,男娘家客在那屋呢,我們上屋陪去!”
程德旺聽聞是明文的三位舅舅,前屯桃花源的常氏三兄弟,前後屯住著,大家還是見過麵的,不過卻不知道來到明文家中,究竟是怎個親戚,這回一經他自己介紹,便徹底明了。程德旺忙上前握手:“哎呀,原來你們幾個是明文舅舅啊,我說的看著幾回,長的咋這麼像明文呢?”楊自博也補充介紹說:“對,這三位都是明文的親舅舅,那可不長得像咋地!”程德旺於是讓楊自博領著明文的三位舅舅來到東屋,程德旺有對楊自博說:“來,給大夥都引薦引薦!”楊自厚一見自己的幾位小舅子前來陪客,不等楊自博介紹,他先向柳坤家人介紹起明文的三位舅舅來。
明文的舅舅老大常玉山、老二常玉峰、老三常玉嶺,玉山經姐夫介紹趕忙和柳坤握手:“我是明文舅舅,我就一個姐姐,沒得早。我這外甥跟我自己孩子一樣,有啥大事小情都落不下我們,我們在這前屯他說去就去。咱們這一對這一塊,沒的說。”柳坤忙說:“娘親舅大嗎,這還了得,快點這邊做。”楊自厚含笑說:“那不咋地,我這幾個小舅子對孩子那是沒說。”老二玉峰也說:“這前後屯離得近,不的昨天我就在這住了,有啥事張羅張羅!”
楊自厚不等常玉山坐在柳坤身邊,便拉過他的胳膊,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在酒桌上好好陪著他們,喝酒說話加點小心,彆給人整跑了,我先出去張羅去了!”常玉山一聽頓時變了臉色,差異地盯著大姐夫看,沒好聲地指責說:“你趕緊出去吧,彆在這整沒用的!”楊自厚一聽乖乖出去,走時還小聲說:“記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