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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業從行政大樓離開時,心裡暗爽——
本本分分的做事,能被懷疑是在開小動作,這足以證明自己團隊做出來的成就讓人匪夷所思。
這個懷疑的人還是王院長。
漢市大學附屬的醫學部裡,樹木高大,枝丫茂密繁盛。
枝葉之間,飛鳥成群,此刻嘰嘰喳喳的響聲,穿透方子業的耳朵,仿佛在給方子業鼓掌似的。
若不是外麵的天氣著實太熱,方子業恐怕得多慢走個三分鐘。
回程後,方子業的第一站就是手術室。
這回方子業是走外科樓上的手術室,從更衣室門口取了一雙藍色膠質拖鞋,一套綠色的洗手衣,無菌外科口罩和一次性外科帽裝備整齊。
不過方子業剛洗手消毒到手術間門口踩開氣壓式感應門,虔誠雙手合十而進。
此刻尚在台下的聶雪華便道:“子業,你回來了?”
“你先不上台吧,科室裡有人找你,而且這件事隻有你親自才可以解決掉。”
“啊?”方子業聞言有些意外。
“有病人找你!而且隻找你。”聶雪華道。
劉煌龍已經帶著吳軒奇開台了,遠遠地說:“子業,你先回科室處理一下吧,也不會耽誤你很久的時間。”
“是一個很棘手的骨腫瘤患者,杜英山教授還有寧海清教授都看過了。”
“建議他們帶著自己的兒子去京都或者魔都,可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伱技術很好,非說要見你一麵。”
骨腫瘤科有四個正高,病區行政主任杜英山,經驗豐富,技術精湛。
新晉教授,也是目前骨腫瘤科傳聞技術最好的寧海清教授。
“杜老師和寧老師都束手無策的腫瘤,找我乾嘛啊?我又不做骨腫瘤?”方子業很是意外,一邊將雙手放下,一邊又問。
“那我們就不知道了,之前李源培替你解釋過了,包括你師父袁威宏也給他細致的解釋一遍,但病人就隻找你。”劉煌龍道。
“子業現在都開始有自己的病源了啊!”
有自己的病源,這是一種誇獎,是病友對方子業技術的認可,並且口口相傳,才慕名而來。
“劉老師,那你們先忙,我回一下就過來。”方子業轉身又離開了手術間。
……
回病房的方子業並未換便衣,而是套了藍色的一次性鞋套就大搖大擺地往科室裡走。
估計是自己早上給人說是院長找自己,因此才沒人給自己發信息或者打電話打擾。
院長親自找一個人,要麼就是pua,要麼就是談什麼法不傳六耳的升職加薪之事。
醫生也是人,除非是特殊的緊急情況,否則怎麼可能會打擾?
方子業從科室的正門而入,才進到科室裡,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家三口並排坐在了護士站對麵的藍色硬膠椅子上。
一對中年夫婦的身前還擺著一方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女孩,看樣子也就是七八歲左右,捆著小辮子,此刻笑嘻嘻地喂自己母親吃著甜筒。
母親強顏歡笑,隻有眉目間暗含神傷。
父親的頭發斑白,左手上提著一個大的塑料袋子,裡麵裝著零食還有麵包等……
方子業慢步走近後,朝護士站方向的值班護士正要發問,那值班護士發現方子業後忙先站起來:
“方醫生,正好你來了,這兩位病友的家屬要找你。”
“大哥,大姐,方醫生來了,這位就是方醫生。”值班的小護士這般道。
方子業對這新護士不是很熟,她是八月份才進到科室裡來的,八月份的護理部人事變動比較多,方子業也來不及那麼快熟悉每一個人的名字。
對著她微微頷首後,一邊拉開自己的口罩,一邊看著中年夫婦二人的臉色從震驚變為僵硬。
方子業知道興許對方是覺得自己太過年輕,便開口說:“請問您們是?”
“您是方醫生?”中年男子難以置信。
“對,我叫方子業,我們科室目前就我一個姓方。”方子業回。
“方醫生,我們是覃老師介紹過來的。”
中年男子知道方子業的名字,便知道沒找錯人:“覃老師是言初的母親,和我老婆是老鄉,不知道您還記得不?”
方子業肯定不記得覃老師,但是對言初小朋友還是記憶比較深刻的。
“您好您好。”
“不知道,您來科室裡找我是?”
“我剛去了一趟行政樓處理私事,不好意思啊。”方子業解釋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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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趕緊拿起輪椅後麵的各種片子,很熱情地說:“方醫生,是這樣的。”
“我女兒嘛,前段時間長了一個坨,我們就去了醫院檢查了一下,最後發現情況不太好,所以我們就來了漢市。”
“陸陸續續在很多醫院都做了這麼些檢查……”
“方醫生您給看看,她這情況到底要不要做手術。”中年男子隱瞞了一部分情況,希望方子業可以重新幫他們診斷一遍。
“哥哥,你要吃冰激淩麼?”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看著方子業很麵善,所以很大方地問。
她的性子比言初更加外向,初看可以推測有小型的社交牛逼症。
方子業先對小女孩搖了搖頭,緊接著伸手阻攔了對方的動作,道:“大哥,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你方便跟我去一下我的辦公室麼?”
“姐,你照顧一下你女兒啊。”
中年男子聞言,麵色一僵,雙手輕輕顫抖,可終究,還是希望方子業能給他一根救命稻草讓他抓住。
中年男子將零食的塑料袋子放下,將女兒的片子袋子以及病曆袋子一並整理整齊後,跟在了方子業的後麵。
語氣誠懇、‘低聲下氣’地念叨:“方醫生,你是覃老師推薦的醫生,技術肯定非常好,您等會兒幫我女兒看看,細細地診斷一下。”
方子業暫時沒有回話。
打開鎖,推開了住院總辦公室門,請中年男子進去後,方子業主動拉上了門。
而後微微欠身說:“哥,我很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以及來我們科室求診。”
“但您應該知道,我是創傷外科的醫生,我從來沒有搞過骨腫瘤。”
“杜英山教授和寧海清教授是我們醫院骨腫瘤專科最權威的兩位教授,對於骨腫瘤的治療,我隻有涉獵。”
“可以說是完全不會!”
方子業看著自己骨腫瘤專科相關的技能樹,隻能這麼抱歉地道。
有人來求診,放著科室裡的教授都不去追詢,反而希望自己給他看病,方子業能不開心麼?
但開心歸開心,熟人的舉薦歸舉薦,會不會又是兩回事啊。
“方醫生,我,我求你了。”中年男子的目光逐漸灰暗。
方子業則狠狠地撓了撓頭:“哥,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懂你。”
“但您試想,假如我們換位,您願意承認自己的技術不濟麼?”
“您遠道而來,而且是我的病友家屬介紹來的,我如果可以給您解決問題,我多有麵子啊?”
“名聲、成就感,我也想要啊?”
“但我真的不會,而且,我怕我說了什麼話,反倒會誤會您女兒的病情。”
“您想想,是這個理麼?”
中年男子雙手握緊,將平片的塑料袋子死死地抓住,目光如炬,身子微顫地看向方子業。
眼圈已紅,內裡血絲遍布。
“方醫生,我就這一個女兒,我和我老婆為了得她很不容易,我們是做了試管。”
“生我女兒的時候,預約的剖腹,我老婆依舊胎盤植入,她現在已經不能生育了。”
“而且我也不想要一個新的孩子,我就想要她……”
“方醫生,她八歲了,我是看著她從這麼一點長起來的。”中年漢子哭了出來,比劃了大概五十厘米的距離。
“我記得她第一次哭,那是從手術室出來,我老婆也哭了,我也哭了。”
“雖然我媽嫌棄她是個閨女,但我和我父親都很喜歡。”
“她第一次無意識笑是在十幾天之後,第一次有意識笑是在一個半月的時候。”
“她第一次叫爸爸是在她七個月的時候……”
中年男子鬢白的頭發下,眼角擠出來了一滴淚。
方子業道:“哥,我先看看片子吧……”
好吧,人文關懷,多少得體諒一下。
隻是,當方子業打開了小女孩的平片之後才發現,小女孩的腫瘤已經不是單發,已然是多發灶。
性質目前還不清楚,但根據平片和核磁看,多應該是尤因肉瘤。
左側股骨處是最大的病灶,除此之外,右側的腓骨近端,右側的股骨外側。
左側的髂骨,胸椎、肩胛骨……
方子業再一次看向中年男子,是實實在在地理解了他的感受。
麻繩專挑細處斷,老天專挑苦命人。
現在她這樣的情況,要麼是已經轉移了,要麼就是全身多發,即便是現在切除之後,可能還會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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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沒出院就可能又出現一個骨病灶。
方子業細細地看過之後,才道:“哥,我看過了。目前而言,可能您需要去京都或者魔都再找找機會。”
“我也做不了這樣的手術。”
“但?”
其實方子業想說,以你女兒這樣的情況,與其讓她做這麼多地方的手術,不如讓她好好地安度餘生吧。
沒有必要把她剩下的日子困在病房或者是化療間。
六處病灶,幾乎泛及全身,這怎麼手術?該怎麼切?
更何況,方子業連骨腫瘤專科的都不是,目前完全無法下手。
隻是,這夫妻兩人得一個孩子不容易。
這個孩子還是試管得來,如今養到了八歲卻發現了這麼一遭,方子業真的狠不下心說你們彆治療了,帶她好好看看世界……
“方醫生,連你也沒辦法麼?”
“言初那麼重的情況,您都想出來了辦法,我女兒她?”
“當然,她的情況也不簡單。”中年說。
“我們可以不用考慮費用的問題,我可以借到很多錢。”
方子業搖頭:“哥,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技術壁壘。”
“你或許找了全世界的醫生看,給你的答複也都差不多。”
“我們醫院的骨腫瘤肯定達不到世界第一流的水平,但對這樣的疑難雜症的解讀,還是比較專業的。”
“對不起啊,很抱歉我也幫不了你。”
方子業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片子都一一回納入平片袋子。
方子業注意到,他沒放進去一張,對方的中年男子就越絕望一分,仿佛方子業放進去的不是片子,而是把他的整個世界都割裂了。
方子業沒有孩子,無法完全理解父母對兒女的愛。
但方子業換位思考,假如是自己的父母……
不不不,希望沒有這樣的假如。
“對不起。哥!~”方子業非常真誠地將平片袋送回到他手上。
“不好意思,打擾了,方醫生。”中年男子接過袋子,心情沉重地要往外走去。
而當他扭開門正要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大聲呐喊了一句:“為什麼會這樣啊?”
“她才八歲?”
方子業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鼻子,舔了舔嘴唇說:“哥,這個答案我也沒辦法給你,但如果你去樓上多看幾眼的話。”
“你會發現,骨腫瘤專挑年輕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方子業說。
這是一個事實,方子業隻是陳述一個事實,並不是詛咒,這是經過統計學發現的規律。
骨腫瘤好發於青少年和六十歲以上的老年。
中年走了。
等方子業出門時,他帶著自己的老婆,推著自己的女兒,走向了走廊通道的狹角。
方子業隻是做了一個診斷,他‘得到’的是一個將死的女兒以及‘孤寂’、痛苦的家庭。
骨腫瘤專科的同學曾經給方子業說過。
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好好地自我心理疏導一番,甚至有時候還要求助於心理科的老師……
方子業的心情淩亂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即便是剛剛中年的呐喊,也未讓他的心情有過多的波動。
每個人都不是全知全能,方子業充當的角色和要素目前就是創傷外科的醫生。
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吧,方子業衝向了手術室,打算‘虐人’發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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