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城百感交集,一點點將腦袋轉過來,看著燕王離去的背影,他終於放下了姿態:“等等。”
如今燕王轉變的讓他有些捉摸不透,如同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不免想要知道,這對燕州來說是福還是禍。
老頑固,看你還裝不裝…趙安憋著笑,轉過身去:“崔大人,早上真沒吃飽?”
“臣,想見識一下殿下的良苦用心,還要嘗一嘗百姓的疾苦,當然沒吃飽。”崔新城坦然自若,此刻顯得無比放鬆。
“那好,本王定不讓郡守大人失望。”趙安得意地笑,對自己的馭人之術十分自信。
上輩子手底下有幾百號人做事,如今成了王爺隻不過是平台更大些,人多了些。
但內心依然還是個包工頭。
很快,眾人等崔郡守穿著整齊,坐上馬車朝著城南而去。
……
燕州城不大也不小。
差不多是個10平方公裡的不規則城池,城內劃分了十二個坊區,在東西兩側各有兩個集市,分彆是東門市和西市。
在官府衙門及重要的地區,則堆砌著高牆,其上布有哨崗,這應該是古代最早的預警係統。
而在這些如同框架的大方格子裡,卻生活著整個燕北縣近一半以上的人口。
這裡沒有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卻有著古色的亭台樓閣,唯一不足的就是破了點,寒磣了些。
出了縣衙大牢,燕王一行人的馬車沿著燕州坊間街道徐徐前行。
趙安掀開車簾,審視著自己的封地。
這裡是東門市,也是富人區。
街市上除了剛準備營業開張的幾排店鋪外,道路兩旁,稀疏地擺著幾個破敗的攤位。
幾顆乾癟的蔬菜堆在破舊的竹籃裡,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葉子。
偶爾有幾隻瘦弱的土狗,在攤位間穿梭,尋找著可能遺漏的食物殘渣。
路上行人衣衫襤褸的挑著擔子,大多數腳上穿著草鞋推著小車凍的通紅。
攤主們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爛衫,個個麵黃肌瘦神色憔悴,眼神中透露著對生活的艱苦。
“燕王的馬車來了,快走,快跑。”
馬車經過一個民坊的路口,本來正在曬太陽的幾個青壯,嚇得一溜煙地鑽回坊裡。
趙安暗自苦笑。
這應該是以前被他欺負慣的百姓。
不過他現在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些商販所販售的商品種類。
現代隨處可見的大宗商品,而在這裡幾乎是寥寥無幾。
除了酒樓飯店和兩旁店鋪販賣的絲綢,書籍之類還算點檔次。
攤販擺放的基本上都是小麥,大豆,小米,陶罐,麻布,竹筐這些東西,和長安滿目琳琅的商品有著天差地彆。
“殿下,前麵就是王府經營的酒樓了,要不要進裡麵吃點東西,再去和張兵曹他們彙合?”海大富提議。
早上走得急,他肚子也有些餓。
好啊,好啊…趙安吞了吞喉嚨,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麵閉目養神的崔郡守,那個家夥就不合時宜地睜開眼瞪著他,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讓我看看你的良苦用心,竟然還想去酒樓奢靡。
“找個攤位隨便吃點算了,等晚上回來打牙祭。”趙安癟了癟嘴。
身為一個包工頭什麼場麵沒見過,五星級廳堂的優惠餐又不是沒吃過,路邊攤而已,誰還沒有早上買兩個燒餅兌付肚子,去工地上監工。
街上早餐鋪子不多,幾人下了馬車找了一個還算乾淨的早點攤坐下。
幾個衛兵在周圍警戒起來,他們是吃過早飯的,趙安自不會多問。
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瘦高個,圍著個黑不溜秋的圍裙見誰都是謙卑的笑。
手藝還不錯,幾碗蔥花麵幾人都吃得見底。
吃完,海大富準備買單。
“官爺,您這就客氣了,大人們能來我這裡用早膳,是小店的福氣。”攤主看了眼四周警戒的衛兵,知道身穿常服的幾人是燕州的大人物,死活不肯收錢。
他目光下意識掃過眾人吃過的空碗,眼裡閃著心疼。
“真不要?”海大富看了眼趙安。
老板咽了咽口水,崔郡守似是在牢裡沒吃飽過,一個人吃了兩個人的量。
本來就是混口飯吃的小本生意,起早貪黑勉強糊口。
不是不收錢…但真的是不敢要。
“不用,不用,小的哪敢問大人要錢呢。”老板一看就經曆過社會的毒打。
海大富剛想收回手,被趙安瞪了一眼。
“本王,沒吃飽,你再去弄一碗。”趙安揮手打發老板去忙。
看著攤主又去灶台那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剛才他既肉疼又不敢要錢的眼神,可憐得像個乞丐,趙安喃喃自語:
“大淵王朝製度積弊已久,胥吏官僚一日不根治,老百姓的日子就一日好不起來。”
“我們走。”他起身拿過海大富手裡的銅錢,又從他身上搜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默默離開。
崔郡守像是還在等那攤主現做的那碗麵,坐那愣神,嘴裡重複著燕王方才的話,隻恨自己沒有帶紙筆。
趙安招呼了一聲:“崔大人真是好口福,還愣著乾嘛?”
“微臣這就走。”
“終於走了…剛做好的麵隻好自己吃嘍!”攤主鬆了口氣,忙著過來收拾碗筷,好接著照顧下一波客人。
來到桌邊,看著桌麵上的一摞銅錢和一錠銀子,他愣住了。
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
……
百獸園在城區的南邊,夯土牆外便是淮河的支流南燕河。
這裡沒有高大的建築物,原先是一處馬場,可惜前幾年被胡人端了窩。
此刻,張兵曹帶著十來個衙門裡的匠人守在園門前,等著燕王到來。
“頭,你說燕王讓我們來這做什麼,難道要去給他養大蟲?”
一名中年木匠提著一套家夥事蹲在地上搓手,“他娘的,這鬼天氣真冷,再過幾天早上就得一片白。”
帶班的大匠,看了眼不遠處的張兵曹,回首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在這挨凍了。”
“說了等於沒說。”
“唉,你們說燕王昨兒在衙門裡講解的那幾種工藝真能行得通?”
“你說是水利鍛造。”
“對,還有車床。”
“說來也奇怪,咱沒有見過那些玩意,可王爺這一解釋,我這腦子裡就有這些東西的雛形,你們說奇不奇怪。”
“沒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一個個都打起精神來,王爺車駕過來了。”張兵曹打斷幾個匠人之間的談話,小跑著去迎接燕王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