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承武帝看著眨眼就跑沒影的孫子,冷哼一聲,“這混賬小子,朕有陣子沒罵他,他便越發沒規矩了。”
服侍在側的太監康元德笑著道:“這個時辰,皇孫殿下本該在章華殿讀書的,可卻在這碰見,想必是又逃了學的,那瞧見陛下您,能不跑嘛。”
承武帝笑著搖了搖頭:“朕的這些個孫子,也就阿清這混賬小子,有朕年輕時候的幾分鮮活勁兒,罷了,隨他去吧。”
太監們抬著禦攆繼續前行,承武帝又說:“晚些時候你去東宮,把寶寧郡主接來陪朕用晚膳。”
康元德笑著應是。
沈為清帶著兩個妹妹跑出去老遠,又拐了幾個彎,確定老皇帝瞧不見他們,這才停下來。
他是個野猴兒一樣的性子,從小爬樹翻牆,沒個消停,體力可謂極好,瘋跑了這麼一長段路,臉色都沒怎麼變。
可兩個小姑娘就慘了。
文安郡主像個小雞仔一樣被二哥夾在胳膊下,感覺自己要被勒死了,她兩隻小手死死拽著二哥的袖子,有氣無力道:“二哥,快放我下來,我肋骨要斷了。”
“哦哦。”沈為清連忙彎腰,將大妹妹放在地上,關切地問:“慧兒沒事吧?”
文安郡主捂著一側肋骨,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滿瞪著二哥:“我又不是沒長腿,你夾著我做什麼。”
沈為清一臉愧疚:“對不住慧兒,二哥以後注意。”
正道著歉呢,突然呲牙咧嘴哎呦一聲:“諾兒,你揪二哥耳朵作甚,快鬆手。”
小姑娘又揪了一下,比剛才更用力。
“諾兒乖。”沈為清在觀察大妹妹,想看她肋骨是不是真的被他勒傷了,便一時顧不上小妹妹,隻敷衍地哄了句,說著還在小姑娘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
可小姑娘不但沒有變乖,回應他的是一巴掌扇在他臉上,肉乎乎的小巴掌勁兒還挺大。
沈為清這才察覺出不對勁兒來,忙歪頭去看,就見小姑娘小臉煞白,小嘴抿著,顯然是在忍耐著什麼。
沈為清嚇了一跳,“諾兒怎麼了?”
小姑娘仍舊不說話,一隻小手卻拚命往地上指著。
沈為清忙將小姑娘放在地上,兩隻手卻沒敢鬆開,一直護著她:“諾兒可是哪裡不舒服?”
沈知諾都要氣死了,一把推開二哥的胳膊,小短腿倒騰幾步,跑到路邊,蹲在地上:“嘔~”
她早上剛吃過早飯就出門了,這時候還沒消化呢,就被二哥這個莽夫抗在肩上好一陣顛,她的肚子磕在他肩膀上,磕得她胃裡翻江倒海。
文安郡主見妹妹要吐,也顧不得再揉肋骨,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幾步跑過去將小團子抱在手裡,輕輕拍著她的背,心疼得不行:“諾兒,你是不是肚子痛?”
聽到姐姐快哭了,沈知諾想安慰幾句,卻說不出話來,隻能擺了擺小手示意自己無事,彎腰撅著小屁股,繼續乾嘔。
文安郡主最是護著妹妹,見小娃娃小臉都嘔白了,又心疼,又生氣,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沈為清:“二哥,都怪你。”
沈為清自知理虧,蹲在沈知諾另一側,心虛地不停撓頭,“我去喊個太醫來吧。”
文安郡主急得不行:“一去一來太久了,抱著諾兒去吧。”
沈為清自然沒有異議,抱起沈知諾就走,沈知諾嘔得沒了力氣,蔫蔫地趴在沈為清肩上。
其實她想說自己沒事的,根本用不著看太醫,可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平日裡她但凡打個噴嚏,娘親都要讓太醫給她請個平安脈,這會兒都乾嘔成這樣,哥哥姐姐怎麼會答應不看太醫。
沈為清一邊快走,一邊低頭看了看文安郡主:“慧兒,你還好吧,要不二哥背著你?”
文安郡主急忙擺手拒絕,“我自己能走,二哥你好好抱著諾兒就行。”
兄妹三人便一路朝著太醫院去了,生怕再顛著妹妹,沈為清這回沒有再跑,隻是快步往前走。
東宮的宮女太監們終於氣喘籲籲追了上來,文安郡主便吩咐一個腿快的小太監:“你快去鳳儀宮找我母妃,就說小郡主有些不舒服,我們帶著她去太醫院瞧瞧,不過不要驚動我皇祖母,悄悄地說。”
小郡主在東宮那可是個寶貝疙瘩,一點閃失不能有的,小太監瞧了一眼神色懨懨的小郡主,神色一凜,領命快步而去。
一聽到自家妻兒深陷險境,十四皇子急匆匆跑出宮,從侍從冬來手裡接過韁繩,直接翻身上馬,打馬狂奔。
冬來不知發生何事,但見自家殿下麵色不好,當即上馬去追。
十四皇子回到府外也不下馬,直接騎馬越過門檻,一路跑到內院,到了門口翻身下馬,急步往裡跑:“薇兒,薇兒!”
不知自家殿下為何這般驚慌失措,園中忙活的侍女忙高聲告知:“殿下,王妃在屋子裡呢,芸姑娘陪著呢。”
一聽這話,十四皇子的臉色更是不好,加快速度往屋裡衝,聲音越發急切:“薇兒!”
身後的冬來神色嚴峻,跟著往裡衝,一隻手還按在了腰間刀柄上。
屋內,十四皇子妃坐在榻上,手裡繡著一件孩童的小衣裳,她的娘家庶妹魏芸坐在一旁給她,手裡也拿著個繡繃在繡花,姐妹二人一邊繡花,一邊說說笑笑,好不親熱。
聽到十四皇子那叫魂一般的喊聲,十四皇子妃撲哧一聲笑了,“最近我這肚子大起來,我倒沒怎麼樣,你姐夫倒是時常一驚一乍的。”
魏芸嘴角的笑意僵了下,很快恢複如常,笑著說:“那是姐夫掛心姐姐和孩兒呢。”
十四皇子妃笑著放下手裡的小衣裳,起身,扶著肚子往外走,魏芸也跟著起身,上去攙扶。
還不等二人走到門口,十四皇子就已經衝進門來了,他兩步上前,扶住妻子,上下左右打量:“你可還好,可有哪裡不適?”
十四皇子妃笑著嗔他:“我好著呢,你整天這般大驚小怪的,當心讓人笑話去。”
見妻子好好的,十四皇子鬆了一口氣,此刻才覺察出自己雙腿竟是發抖的。
想到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神秘男子說的那番話,他隻覺一陣陣後怕,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妻子抱進懷裡,窩在她頸間,語氣竟還帶上了一絲委屈:“沒事就好,你要嚇死我了。”
十四皇子這番舉動有些莫名其妙,十四皇子妃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芸兒還在呢。”
十四皇子鬆開妻子,冷了臉,偏頭去看。
就見魏芸站在一旁,低著頭,看不清神色,似是察覺他在看她,屈膝行禮道:“姐夫。”
十四皇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出聲:“冬來。”
冬來一直守在門外,聞言兩步進來:“殿下。”
十四皇子指著魏芸,冷聲道:“把她給我帶下去,關起來,稍後發落。”
一聽這話,屋內眾人皆是一愣。
冬來雖不解,可他並沒有絲毫猶豫,當即上前扭住了魏芸的胳膊,就將她往外帶。
魏芸臉色大變,驚呼出聲:“不知芸兒哪裡做錯,姐夫為何如此對我?”
十四皇子妃內心震撼,上前兩步攔住冬來,看著十四皇子困惑問道:“殿下,芸兒可是哪裡冒犯了您?”
丈夫雖然貴為皇子,可他性子和善,極好相處,自打成婚,二人一直恩恩愛愛,他對她的娘家人也都是親熱有加,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如此對待她的娘家人。
她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如此,這其中定是有什麼緣故。
十四皇子扶著妻子手臂,溫聲道:“薇兒,讓冬來先把人帶下去,我細細跟你說。”
說罷,給冬來使了個眼色,冬來領命,帶著魏芸往外走,魏芸掙紮不過,當即哭出聲來:“大姐救我。”
十四皇子妃心疼妹妹,卻也不好當眾忤逆丈夫的命令,隻得安慰道:“你莫怕,先下去休息,我同殿下問清楚緣由就來看你。”
冬來將人帶走了,十四皇子揮手將屋內噤若寒蟬的侍女婆子都打發下去,隨後拉著妻子到榻上坐了:“薇兒,你聽我說,今兒我進宮去給母後請安,路上遇著為清帶著慧慧和諾兒……”
十四皇子拉著妻子的手,把宮裡遇到的驚奇事說給她聽。
十四皇子妃聽得目瞪口呆,她斟酌半天,也沒找到個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
她沉默好一陣子,伸手摸上丈夫的額頭。
十四皇子知道妻子想什麼,任由她摸了一會兒,攥住她的手:“我沒發燒,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但我真的沒瘋,我是真的親耳聽到了那番話。”
十四皇子妃深知自家丈夫的為人,可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夫君,先不管那個藏頭縮尾的男子是人是鬼,就說芸兒,她素來和我要好,為何要害我?這事,也太過荒謬了。”
“是吧,我也覺得荒謬。”十四皇子點頭附和:“但我就是覺得那男人說的是真的,當時我嚇壞了,連鳳儀宮都來不及去,見著父皇也顧不上打招呼,一心往回趕,一路上我這心哪,就跟在油鍋裡煎一樣,火燒火燎,我生怕我回來晚了一步,你和孩子……”
說到這裡,十四皇子不敢再往下說,又伸胳膊把妻子抱進了懷裡:“薇兒,我真的怕死了。”
十四皇子妃拍著丈夫的背安撫:“彆怕,這不是好好的嘛。不過,那個男子說,你最後去當了和尚了?”
十四皇子點頭,十分委屈:“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還有什麼意思?”
雖然這事並不曾發生,但十四皇子妃聽著這話,心中還是十分感動,又覺得很是甜蜜。
夫妻二人靜靜抱了一會兒,才分開,十四皇子妃問,“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十四皇子臉色一冷,“此事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看看她到底為何要害你和孩兒。”
十四皇子妃擔心道:“事情還沒發生,即便芸兒有害我之心,她也斷然不會認的。”
謀害皇室,那可是殺頭死罪,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事擱在誰身上,誰都不會輕易認。
十四皇子拍拍妻子的手:“放心,交給我。”
十四皇子妃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絲狠意,有些擔憂:“夫君,芸兒打小就跟在我身邊,我還是覺得她不會那般待我,你問的時候,彆嚇著她。再說,那男子的話還不知是真是假,彆冤枉了她才好。”
十四皇子理解她的心情,可妻兒的安危不容他心軟,他安撫地拍拍妻子的手,“你放心,我就是去問問,頂多嚇唬她一下,絕對不碰她一根頭發絲。”
十四皇子妃這才放下心來。
十四皇子便去了關著魏芸的屋子,一進門,冷臉吩咐:“把她給我吊起來,將狗牽來。”
……
很快,屋內傳來一聲聲犬吠,還有女子魂飛魄散的尖叫。
不過一盞茶功夫,十四皇子走了出來,麵色陰沉,負手立於廊下。
在他身後,冬來牽著狗出來,將狗交給小廝,走到十四皇子身旁問:“殿下,如何處置魏芸?”
十四皇子一臉厭惡地皺了皺眉:“捆了,你親自給魏家送回去,把事情告訴魏大人,讓他自己看著辦。”
冬來:“是。”
十四皇子:“另外,告訴魏大人,三天之內,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後攛掇。”
冬來詫異:“還有幕後之人?”
十四皇子冷笑:“事情絕對不會像她說的那般簡單,我總覺得,她不過是個愚蠢的棋子罷了。”
冬來凜然應是,招手喊來兩個侍從,帶著他們進門,將已經嚇得暈過去的魏芸放下來,拿繩子捆了手腳,直接抬走,丟上馬車,送去了魏府。
十四皇子妃正等得心急如焚,就見十四皇子回來了,她迎上去,一看十四皇子黑漆漆的臉,心就往下一沉:“芸兒她,當真要害我?”
十四皇子雙手扶住妻子,點頭:“是。”
十四皇子妃驚愕萬分,困惑不解:“她為了什麼?”
十四皇子麵露厭惡:“薇兒,我說了,你可不能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