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許辛齊就要得手,曲沾衣平靜無波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她手指輕攏慢撚間,撥弦般輕彈開許辛齊的手,接著反抄過他手中斷枝,再精準插入張萬慶的兩股之間。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許辛齊甚至都沒感覺出手中的斷枝被順走。
直到張萬慶被突如其來的錐菊之痛驚醒,張嘴嗷了一嗓子,又被曲沾衣一腳踹暈後,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許辛齊這下是真的傻了,像丟了魂似的,雙手還保持著握住斷枝往下刺的動作。
曲沾衣仰頭望天,灰黑色的穹宇吊著輪半死不活的殘月,她低喃了一句。
“今晚要是下點雨就好了。”
耳邊傳來柔柔低語,許辛齊驀地被驚回神,慌忙去尋找姐姐的身影,眼角餘光瞥到張萬慶的慘狀。
不禁菊花一緊,雙腿自覺並攏。
他目光晦澀地偷瞄了曲沾衣一眼,內心正遭受著億點點震撼。
……
殘菊。
枯葉。
冬天如約而至。
“回家吧。”曲沾衣對許辛齊又重複了一遍。
“好。”
許辛齊乖乖回應,小尾巴一樣墜在她身後。
兩人慢慢往家走。
離開窮壽山,拐過鷹鳴澗,繞過青岡林,便看到被群山重重包圍的岩腳村。
村子裡隻有二十三戶人家,以漢人為主,稀疏分布於山腰。
在岩腳村西北方兩公裡外,靠近山頂的地方是苗寨。東北方更遠一些的地方,則是彝族的寨子。
三個村子呈三角狀,互為掎角。
早些年,幾個村落間紛爭不斷,打死人事件時常發生。
之後隨著國家的條例製度逐步完善,村民們才逐漸收斂野性。
現在偶爾有點小摩擦,各方之間會學著講文明,不像以前,一言不合,幾個村子直接提刀開乾。
總體來說,目前幾個村落的相處,是比較和諧的。
曲沾衣和許辛齊一路無話,兩人很快走到岩腳村,還未走近村口,遠遠便看到一塊約有兩米高的石碑,醒目地立在村口左側。
此時,石碑底座旁,兩隻野狗正在進行動物最原始的繁殖行為。
曲沾衣的視線一下子被吸引,她“咦”地一聲,指著上麵那隻勤奮耕耘的雜毛狼狗,轉頭問許辛齊。
“它在做什麼?”
知道姐姐這是明知故問,許辛齊刷地彆開臉,語氣不自然道:“不知道。”
曲沾衣“咯咯”笑了兩聲,撿起一塊石頭,十分缺德地朝兩隻狗砸去。
受到驚嚇的兩隻狗,撒開腿一隻朝東,一隻朝西,正要急急逃走,卻因不可抗力因素,慘叫著在原地打轉。
見此,曲沾衣絲毫不覺得愧疚,反而誇自己,“我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缺德鬼呀!”
許辛齊沉默不語,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低著頭走進村子。
曲沾衣自覺無趣,聳聳肩,抬腳越過石碑時,下意識探頭去看上麵刻的字。
石碑上隱約可辨“長壽崖”三個斧鑿大字,其餘字跡因長年累月的風蝕,已變得模糊難辨。
長壽崖?
為什麼不是村?
這裡以前不叫岩腳村嗎?
曲沾衣心底不禁疑惑,“長壽崖”這三個字為何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不是來自原主,而是源於她縛著“枷鎖”的靈魂。
理不出來頭緒,曲沾衣暫時把疑問壓了下去,快走兩步追上許辛齊,與他並肩而行。
鄉路間,蛙鳴蟲啁不斷,伴隨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
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熱鬨。
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一點多。
曲沾衣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剛進屋就癱在隻有三條腿的椅子上,指揮自己的便宜弟弟。
“餓了,去給我做飯。”
許辛齊插上院門門閂,聞言回頭看了眼她腳邊,伸手就能夠到的飯,眸底倏然劃過一絲異色。
他搬來一張小方桌,把菜端上桌子,盛了滿滿一碗黃澄澄的苞穀飯,遞給曲沾衣。
“姐姐,吃飯吧。”
他的聲音柔柔的,軟軟的,像極了藏起利齒隻展現軟萌外表的漠貓。
曲沾衣稀罕了他兩秒。
“弟弟真乖!”
久違的吃到一口熱乎飯,曲沾衣眼睛唰一下亮了。
她臉上笑容不斷擴大,連說了四五聲“好吃”。
桌上那半碗賣相極差,顏色黢黑,不知道混雜進什麼東西的菜。
吃到她嘴裡,卻猶如山珍海味。
一頓風卷殘雲後,曲沾衣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許辛齊自覺把碗筷收了,而後動作麻利地洗淨、擦乾水,再放進一個老舊的碗櫥。
曲沾衣吃飽了,支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他忙,“明天你自己去上課,彆來吵醒我。”
許辛齊掃地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從不曠課,就算生病發燒到三十九度多都堅持要去上課的姐姐。
滿臉不敢置信道:“姐姐你竟然要逃課!之前不還說要努力學習考進市一中嗎?”
“明天村裡應該會很熱鬨。”曲沾衣起身打著嗬欠往屋子裡間走,“我可不能錯過。”
許辛齊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心裡擔憂的同時忍不住自責道:“是我沒用,留下張萬慶這個隱患”
“怕什麼。”曲沾衣冷哼一聲,“那頭肥豬半截身子都已入土,能蹦躂幾天,沒出息。”
說著就掀開門簾,語氣涼涼的補充,“閒得慌就把我的臟衣服洗了。”
許辛齊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壓在心底的懷疑、恐懼、後怕,此刻再也抑製不住,一股腦兒地湧出。
他擋在曲沾衣麵前,有些失控地問:“當時為什麼要改變主意?為什麼要阻止我?除掉張萬慶這個後患,不是姐姐所希望的嗎?”
小孩突然炸毛,露出極具威脅性的尖牙利爪,仿佛要把眼前獵物的喉嚨狠狠咬碎。
曲沾衣臉色一沉,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聲音危險道:“滾去睡覺,下次再敢這樣和我說話,直接廢了你的腿。”
許辛齊呆愣愣坐在地上,聽到曲沾衣警告的話,一瞬間覺得眼前的姐姐陌生、冷漠得可怕。
他突然覺得很委屈,想到某種可能,心裡一下子脹脹的,又酸又澀,眼淚決堤般大顆大顆往外冒。
他猛地爬起來,朝著曲沾衣大吼:“你不是我姐姐!”
吼完,抽掉門閂,撒開腿大哭著跑出去。
曲沾衣被他吼得懵了一瞬,回過味兒來,小孩已經沒入夜色,跑沒了影。
見此,她嘴角反而露出抹惡劣的笑,“我本來就不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