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拿來披風披到蘇明修的身上,提醒道:“公子,晚上冷,您彆坐在窗口吹冷風了。”
蘇明修沒有理會,坐著不動,眼睛還在向外張望著。
近些日子,母親又找了個大夫,把他拘在家裡調養身子,不許他出門,年前陸府辦壽宴,他本想去賀壽,好見上薑幼安一麵,可母親非說天氣太冷,不讓他出去,還衝他發了一次火。
今日若不是母親去會親戚了,他也不能跟著兄嫂出來玩。
今年這燈會這麼熱鬨,好多人都出來遊玩了,若是能碰上薑幼安……
他正想著,便見對麵駛來一艘船,船頭的燈籠上貼著“陸”字。
是陸家的人!
蘇明修立刻坐直了身子,等兩艘船擦肩而過時,船速慢下來,兩邊互相打了個招呼。
蘇明修迫不及待地往對麵船艙裡看,看見了陸玄衡,看見了南華郡主,看見了陸雲珠,卻沒有看到薑幼安。
原來她今日沒有出門嗎……
蘇明修頓時失望不已。
蘇家的船繼續往東行了,蘇明修也不對著窗戶吹冷風了,一言不發地坐回了船艙裡。
……
好幾丈高的燈山耀眼奪目,烏泱泱的人群圍在前頭,互相擠在一起,薑幼安原本和陸雲瑤待在一塊,沒一會兒陸雲瑤就不知道被擠到哪裡去了。
她從人群裡退出來,伸著脖子找了一會兒,沒有見到陸雲瑤的人影。
秋蘭說:“雲瑤姑娘身邊跟著好幾個婆子呢,不會丟的。”
薑幼安點點頭,不過她今晚沒有什麼心情逛街,便說:“老夫人她們在茶樓裡喝茶,我們去說一聲,就先回去吧。”
她從人海中穿梭而過,心不在焉地低頭看手裡那隻兔子燈,差點被一輛馬車撞上。
她回過神,退到路旁,帶著秋蘭走了。
蘇明修坐在馬車裡,手撐著額頭假寐。
他坐船坐得頭暈,就先下船坐馬車回家了。
馬車在擁擠的街道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前挪動著,蘇明修感覺都更暈了,眉頭都緊緊皺著。
突然,他從嘈雜的人聲中聽見一聲呼喊。
“幼安姐姐——”
蘇明修睜開眼睛,不確定地打開車窗張望。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明眸皓齒的少女轉過身來,絢爛的燈火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層柔和的光亮。
蘇明修的眼眸也映出亮色,他立刻讓人停車。
薑幼安聽見有人喚她,轉過身子,便見陸雲瑤朝她跑了過來。
“人太多了,我都找不到你了。”陸雲瑤挽上薑幼安的胳膊,“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薑幼安點頭,不過陸雲瑤剛說完要回去,一扭頭看見旁邊的酒樓裡在猜燈謎,又被吸引了注意力,興衝衝地跑過去。
薑幼安怕又找不著她了,跟在後頭一路小跑。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她猛然回頭,麵前的蘇明修氣喘籲籲,一雙桃花眼盛著最溫柔的笑意和最璀璨的光華。
“蘇……蘇公子。”
想見的人就像從天而降一般,薑幼安簡直被這突然的驚喜砸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看著他笑出來。
待蘇明修喘勻了氣,低頭看見自己還牽著人家的手,趕緊說了聲“抱歉”。
他方才在後邊追了半天,還喊了幾聲,一時著急才抓了她的手。
薑幼安當然不見怪,低頭含羞笑著,“蘇公子今日也出來看燈?”
“之前一直在家裡調養身體,沒有機會出門。”
二人自然而然地並肩而行,一起走在這重重燈影中,淡粉色的衣袖和藏青色的披風時不時碰在一起。
“你膝蓋上的傷好了嗎?”
薑幼安斜眼瞧他,眼神裡帶了些嬌嗔,“都過去一個多月了,當然好了。”
是啊,他都一個多月沒見她了。
“之前陸家老夫人壽宴,我本來想去的,但是被彆的事情耽誤了……”
蘇明修喃喃道,像是在解釋,又像是自己在遺憾。
薑幼安兩隻手絞在一起,試探地問他:“蘇公子,你姨家那位二表哥人怎麼樣?”
蘇明修一愣,神色茫然。
“上次蘇夫人來,說你有位姨表哥很不錯,想給我說親呢。”
薑幼安邊說,邊觀察著他的神色,就見他那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竟不知道這事……”
他看她一眼,倒是沒說那姨家表哥如何如何,而是語氣含著幾分抱怨地說:“是我母親冒昧了。”
薑幼安將他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暗道自己猜的沒錯。
蘇明修對她有意,但蘇夫人看不上她。
她笑著說:“隻是閒聊時隨口一提罷了,蘇夫人是好意。”
現在不能借著蘇明修對她的好感去挑動他和家裡人攤牌爭執,一來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蘇明修真的願意娶她,二來,若是蘇夫人始終不喜歡她,就算蘇明修執意娶了她,將來進了門她在蘇夫人手底下也沒有好日子過。
或許她應該想辦法讓蘇夫人喜歡她。
二人繼續慢慢走著,蘇明修瞥她一眼,“我的那位表哥的確不錯,在軍中任職。”
薑幼安點點頭,“這樣啊,不過我不喜歡武將,打打殺殺的,怪嚇人的。我還是更欣賞有書卷氣的儒雅君子。”
蘇明修聽見這話,嘴角微微勾了下。
薑幼安突然問:“今日隻有你自己出來了嗎?蘇夫人沒和你一起?”
“母親去我姨母家了,說是明日要一起去玄真觀。我今日本來是和兄長們在一起遊玩,不過方才在船上有些不適,就先和他們分開了。”
薑幼安遲鈍地點點頭,心裡默默記下了玄真觀。
二人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話,薑幼安見陸雲瑤從酒樓裡出來了,她隻好說:“我得走了,蘇公子既然身體不適,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蘇明修眼底劃過一抹遺憾,他看見旁邊有一個首飾攤上,便去買了一隻鬨蛾兒,元宵節時,年輕姑娘們時興戴這個。
他將那鬨蛾簪遞給薑幼安,“這個送給你。”
薑幼安看他一眼,微微偏頭,“那你幫我戴上吧。”
纖細雪白的脖頸從衣領裡露了出來,蘇明修微微紅了臉,抿著唇將簪子插在她的發間。
薑幼安抬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轉身走了。
直到看著她的身影徹底被人海淹沒,蘇明修才離開。
今晚不設宵禁,已經是亥時了,街上還是很熱鬨,滿城的燈火將這夜晚映照得好似白天一樣。
陸家一行人在外沒有逗留很久,郡主被王府的人接走後,薑幼安她們也回到了府裡。
幾人在外頭玩了一晚上,都累了,紛紛回自己房裡去。
薑幼安住的院子和攬月居在同一個方向,薑幼安看見陸玄衡在她前頭,不想和他碰上,便故意放慢腳步。
眼瞧著陸玄衡消失在拐角處了,她慢吞吞地走過去,突然,被人抱在了懷裡。
昏暗的屋簷下,陸玄衡掐著薑幼安的腰,盯著她頭上的東西看,“這是什麼,方才沒見你戴。”
薑幼安生怕被人看見她和陸玄衡在一起,連忙推搡他,“這是鬨蛾兒,雲珠雲瑤都戴了,有什麼稀奇的。”
她這樣說著,又怕被陸玄衡搶了去,伸手摘了下來。
陸玄衡輕笑,“戴著吧,好看。”
他說完,喚了聲修竹,修竹拿來一盞絳紗燈。
“給你買的。”陸玄衡將那燈遞給薑幼安,“早點回去睡吧。”
薑幼安站在原地,看著陸玄衡走遠。
絳紗燈散發出微黃的光芒,落在薑幼安的腳邊,她提著燈,靜靜地從長廊上走過。
回到屋裡,她端詳那精致好看的燈,良久後,將燈熄了。
翌日,薑幼安一大清早便出門了,直奔玄真觀。
聽蘇明修說,今日蘇夫人會來玄真觀,她要想辦法接觸到蘇夫人,讓她能夠接受她。
在玄真觀蹲守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見蘇家的馬車來了。
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車上下來,薑幼安定睛一看,正是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