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殺出來的。”
“從白天殺到黑夜,從人間殺到地府,抓準一個方向打下去,敵人怕了,退了,路,就讓出來了。”
神庭破碎的一刹,黑暗迎回曙光,連神之遺跡灰蒙蒙的天都顯得如此清新,空氣都多了幾分甘甜。
月宮離沉默無言,腦海裡卻閃過方才那番話音。
這是神亦聲名鵲起時,他嬉鬨著以一個吟遊詩人的身份去采訪,那光頭男人十分平靜而認真給出的回答。
他平靜得像此刻在揍締嬰聖株。
月宮離卻依稀記得當時畫麵:
神亦牽著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的手,人頭攢動中屬他最為魁梧,最是鶴立雞群,高彆人一兩個頭。
隨行采訪,實際是被強行拉過來的,還有一個自詡會算命,實際隻給人算姻緣的算命先生。
這位先生當時比神亦還無名。
隻有月宮離曉得,從小玩到大的這位算命兄台心有多臟。
他便瞥一眼算命先生,問神亦道:“假如你遇到了一個舉世無敵的幻陣,鬼打牆出不來呢,如此情況下,路還怎麼殺得出?”
神亦依舊平靜,初出茅廬的他,心穩得像一塊飽經萬年風吹雨打的盤石,道:
“殺就是了。”
月宮離自然不甘心,再三追問:“假如那陣舉世罕見,或者說遠高於世間所有靈陣呢?”
神亦平靜回道:
“人間無困於我,一陣何足道哉?”
這話說完。
算命先生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神亦懷裡的女人則柔情依偎,眼裡隻剩下崇拜的星星。
月宮離大感有趣,轉頭又問算命先生:“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算命先生指都沒掐,張口就來,“我祝他們天長地久好吧!”
後來啊……
所有一切,一語成讖。
十尊座一戰過後,他們死的死,活的活,也都成名了。
神亦成了最強大的男人。
香杳杳成了最幸福的女人。
傲嬌嘴硬的道穹蒼實現從無到有的華麗轉變,總算得到了家族的認可,代價是被剝奪了研究的權利,最後也坐上了他曾渴求也最討厭的那個位子。
他成了一個矛盾的人,又騷又怪,又張揚又收斂。
所有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發光發熱。
“隻有我……”
月宮離摸著胸口,望向神庭破碎後天邊遙遙翕動的光,神情落寞。
隻有他,冒充寒宮帝境行道者的事敗露後,被真正的行道者姐姐親手抓回了族裡處以無情冷酷又殘忍的針鞭之刑。
再出來時。
物是人非。
他月宮離成為了萬人敬仰的紅衣執道主宰。
神亦卻依舊如此,仿和幾十年前沒有兩樣――平靜的張狂。
“不!”
“有點變化的。”
月宮離很快收掉感慨,沉重地望著遠方,跟著所有人的腳步追向了正麵戰場。….
神亦,變強了。
十尊座中他固然是力奪兩張席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坐穩“戰力第一”的寶座。
恰恰相反!
大眾口碑中比神亦強的,不說比比皆是,也有那麼幾個。
那些個幾十年沒見的昔日十尊座們,今日歸來,神亦已能追著締嬰聖株打,其他人呢?
當他們也各自脫離限製時,這聖神大陸的天,難不成真要給掀翻了不成?
……
神庭不複,順著戰場的方向融進人群,周遭已是十分喧鬨:
“祖樹!那是祖樹!”
“我見過族中的畫像,那就是締嬰聖株,我遠平程氏之所以能起來,就是先輩曾經得過一顆祖樹的道果!”
“那追著祖樹打的……”
“神亦!鬼門關,神稱神那個!”
“好家夥,這麼凶!當年老夫親身參與過十尊座之戰,和神亦遙遙碰過一回,他遠沒有這麼凶悍。”
“啊?參與過十尊座的大佬?”
“嗬嗬,遙遙……當時他隔空一拳把我帶走了,說起來,老夫也算是摸過那張尊座的人了……”
轟轟轟!
戰場依舊火熱。
天道神亦,幾柱粉碎了締嬰聖株的根部,將之杵成了齏粉。
祖樹被打滅了一半,餘下的樹冠人臉,幾乎是在倉皇的逃命。
那半身上六根最粗壯的樹枝觸手,再不敢回頭硬撼霸王之威,化作蜘蛛腿並作爬行,如落水狗。
天道神亦,則窮追不舍。
“神亦,這麼強?”
徐小受是越看越吃驚。
他一麵震撼於聖奴九座的含金量,硬生生被這個男人以一己之力抬高了無數倍的同時。
一麵,又不禁開始在想:
“神愛大戰……”
是的,在自己未進神之遺跡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十尊座之戰。
聽說那一架打得毀天滅日,接連數天都不曾分出個勝負來。
最終,以愛蒼生自刎,畫下了一個荒誕結局。
世人可能認為愛蒼生認輸了。
在外頭的徐小受卻是知曉,神亦沒了限製器香姨,愛蒼生多了個拖油瓶道璿璣。
所以那一戰無果。
然無果,便是最大的噩耗!
現今古武六道,神亦甚至隻開了一個天道,隻靠一柱霸王,就打得祖樹締嬰聖株落花流水。
曾和他鏖戰數日的愛蒼生,能差到哪裡去呢?
某一刻,徐小受覺得不是神亦飄了,是自己飄了。
“我怎麼敢打進聖山,當著愛狗的麵裝啊?”
這樣,回去的時候,不就真得跟“完美狀態”的十尊座愛蒼生乾一架嗎?
要不撤了?
但桑老頭怎麼辦,不救了?
其實不救,也不是不行……
啊,李富貴,悔不聽忠言呐!
你當時勸諫的時候,能不能就不要那麼委婉,你直接一點呀,強行讓我進染茗遺址,就沒這麼多煩惱了!
“徐小受。”….
正胡思亂想著時,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
岑水白月等人驟然回眸,徐小受也猛地轉身,四下散落著的人群,亦是紛紛側目。
但見不遠處多了一道身影。
他著白色破爛囚服,染得烏漆嘛黑,裸露在外的雙臂焦枯乾瘦,像是兩根炭條,中間龜裂的紋路中還隱隱閃爍著白色的火光。
不止雙臂,他的脖子如此,雙腳如此,露在衣服外麵的身體,除了臉,皆如焦炭。
“無袖!”
“聖奴無袖!”
“我天,他也來了,那這裡豈不是……”
月宮離目光翕閃了下,視線掃過麵前之人。
無袖、神亦、岑喬夫、水鬼。
外人可能沒法算上神亦,也不太知曉水鬼。
他作為半個內部人,這些年從姐姐那裡聽得好多內幕消息,自然清楚得很,眼下諸人,就是當年聖奴的最高戰力配置:
聖奴二、三、四、五把手!
哦,現在那位是聖奴前二把手了。
現二把手,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受爺。
所以……
“聖奴五座!”
“如果把他們五人全都斬於此地,聖奴頓失半壁江山,八尊諳一夜之間回到三十年前,再難成事!”
但很快,月宮離眉頭一皺,隱進人群之中。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該考慮的,其實不是能不能把他們斬於此處,而是我會不會被他們合起來搞死才對吧?!
……
“桑老……”
回望而去時,似乎戰場的轟鳴聲,在此刻也變得頗為遙遠。
徐小受感覺連周遭人影都在淡去,隻有那道陌生又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愈發清晰。
桑老變了!
他徹徹底底變了一個樣!
同太虛世界裡見著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現在用最簡單的形容就是,“無袖赤焦手”變異了,變成了“無袖赤焦身”。
“你怎麼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徐小受咧開嘴在笑,急衝衝上前想要抓起這老頭的胳膊瞧個究竟。
久違啊!
太久違了!
算下來,拋卻兩次太虛世界,這是自八宮裡一戰後,第一次見到桑老頭,好像隔了很久。
若是小師妹在,她一定得激動得哭成淚汐兒。
徐小受卻感覺還好。
雖說久違,也沒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誇張,因為滿打滿算……
桑老失聯,也就一年不到!
“一年!”
“我已如此之強!”
“而你,我的師父,你怎的變成了這幅鬼樣子,是修煉出了岔子嗎哈哈咳嗯。”
此非心聲,徐小受越過眾人,來到了桑老的麵前,越說越樂,抓起了他的衣服就開搓:
“你的衣服怎麼保住的?”
“無袖赤焦身?不對啊,應該是無衣赤焦身才是,這材質……”
徐小受很快摸出了這不是普通的囚服。
這玩意經過特殊煉製,還散發著丹藥的焦味,並且內裡也有二代徹神念龍融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