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桂閣再次出來時,已經是一日之後了。
杏界的時間流速比聖神大陸的慢,徐小受還特意等了半天,待得天亮後,梳妝打扮完才出來。
“公子。”
一出雅閣,鶯鶯雀兒欠身施禮,巧笑嫣然,顯然等候良久。
倆女換了著裝,穿上了一青一紫的廣袖宮裝紗裙,再不複一日前那般“衣不蔽體”,得體了許多。
就連妝容顯然都經過了精心調整,隻略施粉黛,不再濃妝豔抹,這令得她們褪去了幾分俗氣,多了些清新淡雅。
“怎麼是你們”
病公子搖著扇,快速進入了角色,對鶯鶯雀兒的打扮頗感新奇。
在這“雅閣”中,有資格穿上得體衣裙的,目前看來就香姨、阿搖姑娘兩位。
當然,現下要再添兩女。
“香姨命我倆侍奉公子,這是我們接下來的惟一任務咯。”鶯鶯搶著說道,語氣有著幾分好奇。
一日不見,這徐故生看起來更加清秀了,很有書卷氣息。
換句話說,更像個凡夫俗子了……
哪怕兩女心頭都知這位東域病公子身份不簡單。
但麵對他,總是感覺平易近人,若在麵對一個普通人,很自然就可以笑出來。
這比麵見香姨要輕鬆太多。
後者總覺是在麵對一座壓抑著的活火山,不知什麼時候笑臉一變,就會爆發。
“這樣啊……”
徐小受點著頭,對香姨的安排不感意外。
他確實沒空去多找幾個全新陪聊,一路相伴,談及中域的天南海北,順便打聽情報。
香姨安排的,首先背景應該乾淨,剩下的……也就不重要了。
“跟本公子走吧,正好今日要出趟門,你們帶帶路。”
病公子一招手,鶯鶯雀兒喜笑顏開跟上去。
第一步成了!
至少徐公子不討厭自己二人,接下來都好說。
“阿搖姑娘呢”
三人下樓,徐小受邊走邊問,記起了那位不勝酒力的弱女子。
畢竟昨日香姨三句不離阿搖,說什麼也要將那女子送到他床上來。
徐小受嘴上不說,心裡記著。
當然,這主要是香姨提太多次了,想忘都忘不掉。
他記著也隻是以為今日也會是阿搖接待,並無他想。
“阿搖姑娘還在休息,她昨日飲了太多酒。”雀兒說道。
“就三杯,還多”徐小受納悶,“這都一天了,豬都得醒來!”
“……阿搖姑娘畢竟不是煉靈師,身子骨也柔弱些。”
“那可真是太柔弱了!”
徐小受嗬了一下,感覺自己真成了個壞人,一來就逼得人家幽桂閣頭牌飲酒醉倒。
好在他也不打算走個好人人設,在兩女的攙扶下下完樓,搖頭道:
“你們倆,待得阿搖姑娘醒來後,記得告知我一聲。”
“好的。”鶯鶯雀兒眼裡有些羨慕,果然所有男人都扛不住阿搖姑娘的魅力,這病公子昨日裝得正經,今個兒也心動了。
哪知他們眼裡的病公子啪一下就合起了折扇,嘿嘿笑道:
“待阿搖姑娘醒來,徐某定再逼她多喝幾杯,我看她是真醉還是假醉!”
“這酒量啊,就得是喝出來的……”
鶯鶯雀兒一愣,同時就停下了腳步,麵麵相覷,瞠目無言。
這是個男人
這是魔鬼吧!
“受到懷疑,被動值,+2。”
“受到畏懼,被動值,+2。”
走出幽桂閣,好巧不巧頂著個大黑眼圈的李老漢從側門佝身走了出來。
他一邊係著腰帶,一邊靠牆搖頭而行,仿佛在懊惱著什麼,腳步虛浮,身子骨看起來也更清瘦。
“老李!”徐小受看得樂了,高聲一呼。
這還真是巧了,李老漢在,那便不用幽桂閣準備馬車了。
話說這老李也有點猛啊,明明那麼快,還硬生生在幽桂閣待了一天多。
看他這幅虛弱的模樣,徐小受很是懷疑,是否下一秒他離開牆,就要倒下。
“徐公子”
李老漢抬起頭來後也是驚訝。
但他很快挺了挺胸,強行納來些精氣神,快步趕至,“真巧,徐公子,公子可是需要乘坐馬車”
“我們有馬車。”鶯鶯從後方趕來,上下打量了眼李老漢,小臉卻是沒出現多餘的嫌棄。
雀兒腳步一攔,半遮不遮,好巧不巧卡在了病公子和李老漢的中間。
她倆受命要伺候好徐公子,自然連出行的安全也得考慮上。
彆人的車架肯定比不上自家的,哪怕是香桂馬車。
“噢噢,這樣子啊。”李老漢也沒多說什麼畢竟謙卑慣了,對著高貴的徐公子擠出了個唐突了的歉意笑臉,就往後退去。
“相逢即是緣,今日由你送本公子吧!”徐小受卻是出聲,頭都不回往馬車方向走去。
鶯鶯雀兒一怔。
李老漢反應倒是快,知曉這裡誰才是角兒,“哎”了一聲後,急忙跑去馬車邊上擺弄台階。
他可是知道,這位公子爺身子骨弱,不能磕磕碰碰。
鶯鶯雀兒對視一眼後也沒多說什麼,跟著快步走去。
“公子。”
待得扶完病公子上車。
雀兒一偏頭,像是收到了傳音,立在馬車旁瞥了李老漢一眼後,遲疑下,壓低聲音道:“鬼神幫鬼麵求見。”
“讓他等著吧!”徐小受一甩折扇,懶得下車。
貴公子就是要有貴公子的姿態。
人家鬼神幫是來道歉的,不晾晾怎麼行,不然之後都撈不到多少油水。
雖說徐小受也垂涎八門、七宿,但主動送上門被宰和被動等人過來送禮,這二者之間的利害,他捋得可清了。
“你們倆快上來,李老漢等著發車呢!”
李老漢於是請完兩女上車,一邊駕馬,一邊感慨:“公子,鬼麵就是昨日那大塊頭吧那可是玉京城黑暗地帶的大人物呐!”
雀兒聽得美眸含慍。
這車夫怎麼都不知點輕重,什麼話都敢搭
她摁下了香桂馬車的隔音結界按鈕,試圖將裡外隔離,好好好同徐公子交流一下風花雪月。
結果這香桂馬車的隔音結界是壞的!
雀兒差點起身發脾氣。
恰在這時,病公子笑著出聲了,溫文爾雅,不恥下問:“鬼麵你都知道,那鬼神幫你知道多少,也說道說道”
雀兒也就忍了下來。
徐小受指間再敲了一下馬車內被他弄壞的隔音結界就恢複過來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渠道。
就衝昨日李老漢能說出新七劍仙的門道來,他就是有用的。
而這些,鶯鶯雀兒常年在雅閣內,接觸的都是些高雅人士。
她們獲取情報的途徑,跟李老漢這種是截然不同的。
甚至,在香姨的權力覆蓋下,她們得到的很可能也隻是香姨允許她們知道的。
徐小受信任香姨。
但他並不習慣從單一渠道獲許情報。
在這偌大玉京城,誰能確保鬼神幫大嫂香姨知道的,也隻是道穹蒼想讓她知道的呢
“公子去哪”李老漢將馬車駛向大街,不答反問。
“三炷香。”
“哦。”
李老漢也就頓了一刹,之後將香桂馬車調了個頭,沒有多問。
鶯鶯雀兒下意識以為三炷香是個什麼人儘周知的光明場所,反應過來後麵色大變。
“公子要去三炷香”
“嗯。”
“是那個……”
“是。”
兩女頓時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噎得說不出來話。
如若徐公子沒有開玩笑,或者說沒有說錯名字的話。
玉京城隻有一個三炷香——殺手聖殿!
但那是如今黑暗世界的主宰啊。
去那裡的人哪有這樣子光明正大的,不得喬裝打扮一下
還有,三炷香固然大家都在猜背後有著聖神殿堂的影子,但明麵上聖神殿堂並沒有承認。
所以這地方不是說去就能去的,被聖神衛逮住的話,可是大罪。
最重要的……
徐故生去這作甚
李老漢竟也認路
“有什麼問題嗎”病公子搖著扇,轉眸瞥了兩女一眼。
他今日這一趟就是來釣魚的,魚餌是自己,魚是玉京城內外的所有大人物。
他想看一看,經過一日發酵,道穹蒼看沒看到徐故生,其他人認沒認出徐小受。
他們又會做出如何應對。
而這些,都直接關係到了接下來四象秘境該如何行動。
鶯鶯雀兒是不知道那麼多的,但對視一眼後,突然就釋然了。
好像也沒什麼多大問題
麵前這病公子隻是看著弱,氣息奄奄,但他可是需要香姨親自接待的大人物。
他去三炷香,好像還真不是件事,以他的財力,說不定他就是三炷香的常客,是那裡殺手的雇主呢!
“好奇怪……”
鶯鶯雀兒心頭同時泛起這種感覺。
明明已經知道徐故生很厲害了,但總會無意識忘記他的一切成就。
就仿佛這人真是凡夫俗子。
甚至隻要挪開視線,他的存在感弱到像是這馬車內隻有兩個人。
返璞歸真
鶯鶯雀兒不明白,但感覺很厲害。
馬車駛入正軌,駕車的李老漢就開嘮了:
“徐公子,不是老李頭我指點江山,但要我說呐,真能在玉京城黑暗世界混得開的,如今也就三炷香、鬼神幫了,其他的根本排不上號。”
“但這是不算明麵上暗部、異部兩大勢力的,這倆要是入場,其他的都得再讓步,包括上述兩尊大佛。”
鶯鶯雀兒已經閉口不言。
哪怕在他們眼裡,幽桂閣的影響力其實也很大。
但李老漢高談闊論徐公子感興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你曉得很多嘛。”徐小受輕輕搖著扇,“本公子聽說三炷香背後站著個聖神殿堂,你覺得呢”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天子腳下,哪裡容得下一點汙穢所以說他們是乾乾淨淨的黑,鬼都不信。”
“粗鄙之見。”雀兒忍不住一聲嘀咕,她倒是沒有多少反駁依據,隻純粹認為一個馬車夫說出來的,可信度不高。
徐小受反而驚訝。
李老漢看的可比大多數人看得多多了。
一個很淺顯的道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聖神殿堂可以忍,暗部、異部都忍不了。
以前徐小受看不太明白,現在他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三炷香或許隻是暗部、異部的人才輸送通道,是聖神殿堂見不得光的又一把刀。
“那你覺得鬼神幫呢,他們中有聖神殿堂的人嗎”徐小受再又發聲。
這一下,鶯鶯雀兒沒來由心頭一顫。
她倆可是知道的,鬼神幫是神亦的,神亦是香姨的。
換個說法,鬼神幫就是幽桂閣隨叫隨到的打手,絕不會噬主的劍。
徐公子這一問,什麼意思
駕車的李老漢卻是道:“公子真會說笑,三炷香都沒能幸免,鬼神幫還能逆天而行不成”
“你放屁!”這下,鶯鶯都忍不住罵出了聲。
“噗”
香桂馬車車簾外適時傳出一道異響,李老漢訕訕的聲音跟著出現,“給你聽到了啊,真不好意思……”
“匹夫!”
“粗俗!”
鶯鶯雀兒同時發怒,就要起身。
可她們努力了一下,馬車內像是多了個無形的鬼,壓住她們的雙腿。
兩女絲毫起身不得!
病公子依舊搖著扇,含笑脈脈:“勢一壯大,必有蛀蟲,李老漢見解深刻啊。”
“嘿嘿,都是些人生經驗,乾這行就要多了解些雜七雜八的,賺錢養家嘛!”老車夫笑著,絲毫沒有理會兩女怒氣,心裡隻有自己的雇主徐公子。
香桂馬車繼續往前。
走了約莫有一刻鐘的時間後,李老漢突然出聲:
“公子,有個姑娘攔路,看樣子是來找我們的……”
一頓後,他疑惑道:
“這姑娘好生眼熟,那日進城見過一麵”
“之後,她好像在雅閣外等了一宿”
徐小受聞聲心頭一動。
他當然提前看到了攔路的柳扶玉。
但李老漢眼這麼尖,那日進城在長龍隊伍中的匆匆過客,他也能記得
“你認識她”
“撒尿的時候見過,老李頭我還特意上前打了招呼,本想招呼她過來招呼招呼,差點給她招呼了!”
“她是誰”
“公子,她這身裝扮不是情趣啊,她真是個劍客,叫什麼……柳扶玉”
徐小受一時都迷茫了,不知道這李老漢是裝的,還是怎樣。
這人真沒認出來“柳扶玉”三個字代表什麼,還是以為同名同姓,根本沒往新七劍仙上麵想
“繞過她。”
“哦。”
李老漢二話不說調轉車頭。
這樣的一幕他很熟悉,接下來攔路的人必然會看不見自己的馬車。
就如同進城時,徐公子有辦法讓護城衛忽略掉他們一樣。
攔路的柳扶玉果不其然目色中出現了一絲疑惑。
她分明看到了自己等待人上了馬車,於是跟來。
跟了一路,確定了氣息後,在自己的注視下,那馬車竟又消失。
在這過往人流絡繹不絕的長街上,柳扶玉沒有任何遲疑,握住纖細長劍,就一抱拳,叱聲道:
“劍樓,柳扶玉!”
“閣下可否現身一見”
長街上的喧鬨即刻死去,變得鴉雀無聲。
有的人止住了吃,有的人回過了頭,有的人停下了砍價還價……
所有人視線齊齊定格,落到那身段窈窕的女劍客身上。
她,在跟誰說話
女劍客不言不語,眼神無焦,目不斜視。
她不尷尬,但大家都替她尷尬。
然實際上真遭遇了這種事,這會兒也不會有人真上前多問一句“你在乾什麼”。
大家隻會生怕對方的病傳染給自己,於是一停後,各回各家,各做各事。
柳扶玉再次失去了目標。
香桂馬車上,以聖帝龍鱗達成遺忘效果的徐小受,暫時還不想和這劍仙接觸。
他想了一路,依舊想不出柳扶玉找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女人是真的呆,並不是自己這一行想釣的魚。
“七、七劍仙”鶯鶯雀兒也沉默了一路,直至馬車停下時,才不是很確定地開口。
“是。”徐小受沒有隱瞞。
他用“感知”看到自己一言落定後,變得瞠目結舌的兩女。
以及車前依舊一身自在,仿佛世間一切事都與他無關,隻要將雇主送到目的地就好了的李老漢。
連聽到七劍仙都能做到波瀾不驚,這也是人生經驗
徐小受緊了緊眉,在兩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眸看到的是一個破落的雜貨店鋪。
“這是一個入口。”李老漢道,“進去什麼都不用說,上三炷香,店主會帶你們進黑市,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鶯鶯雀兒突然感到心慌,她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殺手聖殿,聽著就很可怕。
“你呢”徐小受回頭。
“老漢我在這裡等公子們出來就好。”李老漢回頭指了下馬車。
徐小受於是點頭,抬腳邁入小店鋪。
但踏進店門後他又停下,左邊挽著鶯鶯,右邊摟著雀兒,回頭一笑道:
“接下來,本公子有很多的朋友要來。”
“李老漢,你知道這麼多,你覺得他們來了嗎”
李老漢已經坐回了馬車上,聞聲撓了撓頭:“徐公子這問題問得,老李頭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您的朋友在哪裡”
“可你不是有很多人生經驗嗎”
“呃,那徐公子說說,您的朋友從何而來”
“東域。”
“東域這麼遠那也許這會兒他們還遠在天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