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靜悄悄,白衣緩行走。
“小心。”
林若渙小心翼翼的傳音,額角稍稍有些冒汗。
童風更加是謹小慎微,每一步踏下,都要用靈元柔和掉力量,連枯枝敗葉都不敢踩爛。
靜謐的山林之中,倆白衣一步兩步摸索前行,連手心都開始滲濕了都不自知。
突然間。
“啵~”
一聲輕響打破沉寂。
林、童二人齊刷刷轉身。
“誰!”
童風一聲爆叱宛若驚雷,似乎隻有這樣,可以壓下心頭恐懼。
二人扭頭探去。
卻見不遠之地,一朵枯黃了大半的小黃花微微一顫,似乎得到了天地靈氣滋養,花骨朵有了靈氣,再度盛開。
“啵~”
“啵~”
旁側四麵,稀稀疏疏的也有類似的聲響響起。
林若渙靈念一放,便是看到了周遭的枯花敗草,一株株的宛若新生般,重歸綻放鮮豔了開來。
“這是……”
他一驚,還沒來得及道明,一側童風已然失聲喊道
“花香故裡?!”
誠然,在這寂靜山林之中,能掌握著這般詩意攻擊手段的,白衣沒有,旁人也無,僅先前在畫麵中看到的聖奴海棠兒一個。
“海棠兒、八尊諳?”
二人心頭儘皆一凜。
他們在八宮裡東角五明山上看到的最後畫麵,便是第八劍仙本來是打算要出手的,卻被沒有設防的海棠兒敲暈,連人都擄走了。
現下,花鄉異景出,第八劍仙,還會遠嗎?
“我叫人!”
童風顫抖著手,光速掏出了警報珠,就要一把捏碎。
“莫作無用功了。”
山林遠處飄來一道恬然之聲“知曉這是花香故裡,你們還覺著,這警報珠,能起作用?”
童風手指當場僵住,身形直接凝滯在半空,腳步都邁不下去了。
是啊!
花香故裡……那可是七斷禁的複刻版界域。
彼時戰局之中的全場白衣都被困住,僅有無月前輩一人得以破開的畫麵再現,童風一時感覺手指都無力了。
這警報珠如若捏碎無用。
那豈不就意味著,他們二人,再不可能和白衣大部隊能有所聯係?
林若渙低眸看了一眼,心已經沉入了穀底。
警報珠不多,一組二人小隊,也僅有一顆。
真要這般看來,不先破去這花香故裡,捏這玩意,就等同於自取滅亡!
二人對視一眼,儘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絕望。
“收起來。”
林若渙道了一聲。
對方僅僅隻是將自己二人困住,而沒有選擇出手滅殺,那就意味著,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畢竟那可是曾經碾壓了一個時代的人!
他,沒必要和己等這種小輩一般見識。
隻不過……
“第八劍仙和海棠兒,怎會出現在此地?”
“無月前輩,又追去了哪裡?”
林若渙不敢多思。
在這種局麵下,他甚至連分神都不敢,這般思緒一上來,就被摒棄了,然後眺望遠方,輕聲喚了一句
“第八劍仙?”
童風詫異的一瞥頭。
卻聞在這自己緊張得已經要死了的局麵下,林若渙的一句呼喚中,三分驚嚇,餘下的七分,竟全是驚喜。
“這,就是第八劍仙的狂熱份子麼……”
童風絕望了。
……
“過來。”
縹緲的聲音不再是從四麵八方落下,而是有了具體的來源。
白衣二人頃刻眺去,卻見山林不遠之地,不知何時多了兩道身影。
一道身著出塵白衫,即便白衫已經染血,但其那狀若謫仙般的氣質,依舊若空穀幽蓮般,於這山林中獨自恬然。
海棠兒!
林若渙在五明山上的中庭畫麵中見過這張臉。
他從沒想過,生命的際遇竟是如此神奇。
才堪堪一個脫離大部隊,自己,便給撞上真人了!
視線一低。
在那依偎著古木而立的海棠兒身下,坐有一個落魄之態的邋遢男子。
頭發全油,胡子拉碴。
彆的不用看,單是這家夥脖頸處那觸目驚心的傷疤,外加輕拈枯葉的八指……
“第八劍仙!”
林若渙真難以形容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了。
明明應該是絕望無匹的心境,但沒來由的便是一陣心潮澎湃。
活著的第八劍仙,活著的神跡,活著的……
信仰!
“過來。”
八尊諳頭都不抬,手肘磕在膝蓋上。
僅剩的八指撕葉撕得很慢,慢條斯理的慢。
似乎,他在此刻等待二人,已經很久、很久了。
“過去!”
林若渙緊了緊靈劍,一肩膀撞了撞童風,胸膛都高高挺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我……”
童風翻手瞅了眼警報珠,力乏的將之收起,痛苦的閉上眼睛。
該死的江邊雁,我就說這警報珠屁用沒有。
你看吧!
連捏,都用不著捏的。
人家一個照麵沒殺人,卻是直接將人給困死了!
這破珠,頂個屁用!
……
“怦怦!”
“怦怦!”
徐小雞此刻很慌,心頭狂跳的那種慌。
看著遠處劈裡啪啦踩在枯枝上快步走來的兩位白衣,他連小腿都開始在打顫了。
化身成海棠兒,半倚在古木上,並不是故作姿態。
真真是因為不這麼倚著,徐小雞估計自己就要支撐不住,直接給軟倒在地了!
“斬道……”
“王座……”
“還特麼的全是白衣!”
徐小雞要哭了。
這該死的徐大魔王!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這徐大魔王叫我出來,準沒什麼好事!
先前變成草笠、變成有四劍也就算了。
那隻是死物,沒什麼需要演的。
但現在,你叫我變成這麼大一個活人,要陪你演戲,糊弄兩大白衣,糊弄一王座、一斬道?
即便徐大魔王發了話,力言自己隻需要出手一次,後麵半句話都不用說。
但,也很慌!
滲得發慌!
徐小雞甚至不敢相信,對麵這兩個二貨,是怎麼會信周遭的這些個小變化,會是傳說中的“花香故裡”。
那不過就是自己用了點王座之力,外加徐小受把元府裡頭的生命之泉隨意灌溉後,再度煥發了生機的雜花雜草啊!
這裡頭,甚至連一株海棠都沒有……
對麵,是怎麼會信的?
“我特麼連界域都沒有,就澆灌了幾株花草,他們看不出來此地根本連界域都不存在麼?”
“他們,是秀逗了!還是徐大魔王在施法?”
徐小雞將目光下移,瞅到了徐小受,卻被後者一個回眸給嚇得不輕,急忙掩飾好閃爍的眼神,將目光投向虛空。
沒有焦點。
我看不見。
西瓜。
都是西瓜。
白衣什麼的……
嗬,不存在呢!
……
徐小受淡定的看著兩大白衣半跑而來,再度咬裂了舌尖,讓自己不要腳抖。
“成功了。”
“第一步忽悠,算成功了。”
元府的生命之泉太厲害了。
隻用消失術四處亂飛,隨意灑下,便能營造出類似花香故裡的效果。
雖然有的花兒灑不到,看起來依舊有些發蔫。
那受水不勻的那些雜草,也是一顫之後沒了後續。
可沒關係!
大大滴木有關係!
白衣應該關注得到自己,那他們肯定也能從某處窺探到方才的戰局,他們是知道海棠兒受傷了的。
“花香故裡有了弱化,也側麵證實了海棠兒還是受傷之軀。”
“而沒有界域出現……”
開玩笑!
海棠兒那等界域,像是覆蓋了之後,彆人會察覺得到界域存在的界域?
真要能被察覺到界域邊界,那其名字,就不能叫“七斷禁複刻版界域花香故裡”,而應該是“花花草草”了。
“來了?”
直到兩大白衣臨麵,徐小受才老僧坐定,緩緩抬眸,淡然掃了二人一眼。
換做是其他人過來,恐怕他沒膽子演這麼大的一場戲。
但此刻。
徐小受內心最大的篤定,便是這名喚林若渙的白衣,是名劍修。
同時,對方是八尊諳的狂熱癡迷份子!
一般而言,這種二人小組,必然有一個隊長。
很明顯,王座修為的童風,定是要聽斬道修為林若渙的話的。
而林若渙可能平日裡心境古井不波。
但這等人要麼不動,要麼見到了偶像,絕對是心潮澎湃。
這麼一個小小的心境波動,足以讓得他忽視掉很多細節。
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在八尊諳和海棠兒都已經登場了的局麵中……
小小的一次花草異變,對方能直接將之代入成弱化版本的花香故裡。
即便,其內心有所懷疑……
必定是有所懷疑的!
但徐小受不怕。
他一路走來,就是不間斷靠著信息欄揣摩人心,再一步步推翻彆人的懷疑過來的。
……
“第八……八尊諳?”
林若渙神色有些激動,儘管他已經在竭力壓製,但即便徐小受不用信息欄,也能很明顯的看得出來。
對方下意識的尊稱,反應過來是對立局麵後的直呼姓名……
“結論他亂了!”
再一瞅信息欄
“受到尊敬,被動值,+。”
“受到敬畏,被動值,+。”
“受到揣測,被動值,+。”
揣測……
徐小受琢磨著這二人應該沒膽子這麼快就揣測起自己的身份來,他們很可能在揣測的,是自己為何在這裡等他們。
“坐。”
徐小受和善的一招手,見二人有些站立不安,語速甚緩、語氣平和道“我先前給了你們提示,但既然那個時候不選擇叫人,現在,坐下來聊聊?”
童風掃了林若渙一眼。
林若渙沒有回應。
換在彆時,或許他真會坐下來,抓住這個寶貴的機會和傳說中的第八劍仙坐而論道。
但此刻,即便激動,他也分得清是非。
雙方,目前是敵對狀態!
“不必拘謹。”
徐小受目光越過白衣二人,掃了海棠兒一眼,若無意道“我來此,是專程等人的,可能不是你們,但隻要是白衣,即可。”
徐小雞眼神一顫,繼續目空一切,瞟著遠方。
不必拘謹……
你個徐大魔王的心臟,到底是什麼構造的?
這種情況,你叫我“不必拘謹”?
我一個半吊子王座,加上你個區區先天,就敢這麼大張旗鼓、冠冕堂皇的出來糊弄人?
這也就是一般人不敢想吧!
真要有心往這個方向一思忖,恐怕一個試探……
外頭乾坤未定,你我皆成死馬!
“第八……”
“八……”
林若渙張了兩次口,每一次都感覺自己的稱謂有些不太對味。
第八劍仙不能叫,太卑微了。
八尊諳,他又叫不出口,試問東域劍修,哪一個敢站在八尊諳的前頭,直呼其名號?
“前輩!”
終於,他道出了煉靈界最為順口的一個稱呼,問著“前輩喚我們過來,所為何事?”
童風立馬警覺,身子繃緊到了極點,若即將反撲的獵物。
徐小受輕笑一聲。
“不必緊張,我說過了,我現在,不喜好殺人。”
一句話,三個人緊張。
徐小雞差點沒憋不住軟倒下來。
特麼你真敢開口啊!
你殺得了麼?
這世界上我徐小雞誰都不服,就服你徐大魔王的大心臟!
“林兄……”
童風眼神飄忽,遲疑了一陣,壓著極低的聲音,傳音道“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的注意力不全在麵前的第八劍仙上。
和林若渙不同,他不想死於大部分劍修所謂的“榮耀”之上,因而靈念更多的是放在周遭,竭力想尋出花香故裡的破綻。
但是,這界域……
也太渾然天成了吧!
根本找不到半點破綻!
看那花、那草……
就仿若是天生於此地,無人轉植過的一般。
即便是盛開,也是照著先前枯萎的模樣再度盛開,雖說沒有在五明山看到的畫麵中那麼妖豔、那麼多花。
但是……
這力量把控得,也太完美了!
“什麼不對勁?”
林若渙偷偷傳音問道。
童風暗地裡掃了那倚在古木上的海棠兒一眼。
對方的眼神,是如此堅定,如此深邃。
甚至從方才他們二人過來到此時,連眨都不曾眨過一下。
就仿若,他好像完全沒受過傷似的。
可視線往下一瞅,那一身猩紅,無一不證實了這家夥彼時用花香故裡困住過八宮裡全部白衣,再被苟無月破開界域的事實。
“海棠兒的力量太完美了,完美得有點不像話……”
童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無月前輩有多強,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海棠兒被無月前輩破過界域,一般來說,這個時間點,他恢複都勉強,怎麼可能還能凝練出如此完美無瑕的界域來?”
“我在這其中,甚至連半分天道的波動都窺探不到。”
“這界域開得,就仿若是……”
童風聲音中滿是敬畏“就仿若是他其實沒開界域,我們還在這山林之中一般……簡直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