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女孩，鄭非突然覺得不管是那個便宜爹親生的，還是收養的，都不重要。
因為她跟鄭遠山在一個戶口本裡，也就是說，從法律層麵上來講，這女孩就是他妹妹。
可鄭非是真打算讓她從哪來，就回哪裡去，畢竟他也才剛過上好日子，就冒出個拖油瓶出來，擱誰身上，誰不膈應。
等七嘴八舌街坊鄰居散去後，鄭非打開了糊著膠水的牛皮紙信封，沒想裡麵藏著十張大團結以及一封信。
見字如麵。
小非，已經有好幾個年頭，沒給你寫信了，我是個非常不稱職的父親，給家裡帶來這麼大的災難不說，現如今，又給你塞了個這麼大的麻煩。
看到這裡，鄭非忍不住哼了聲，總算還是有點自知之明。
如果你實在不願接受書瑤，可以給她買張火車票，讓她回來就行，爹也不強求你。
我一直都很想回去看看你，再看看小昀，可因為一些原因，我沒法回去，書瑤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妹妹，如果你願意接納她，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
這封信非常簡短，信紙看起來不是很乾淨，很多墨水印，經常拿筆畫畫的鄭非，一眼就看明白了。
鄭遠山的手十有八九出問題了，甚至連寫字這種事情都做不到。
這讓鄭非隱約有些不安，直接問起那個蹲在門口瑟瑟發抖的女孩。
“阿爹，出什麼事了，怎麼連字都沒法寫？”
女孩嘴唇在不停發抖，看起來很可憐的模樣：“從馬背上摔下來，把自己摔壞了，這些年都是阿帕（阿娘）在照顧他。”
鄭非皺眉道：“嚴重嗎？”
女孩點點頭：“前幾年，挺嚴重的，都沒法走路，今年稍微好點，可以拄著拐杖走路了。”
鄭非：
估計摔得不輕，難怪這個便宜爹不願意回來，原來是回不來啊。
鄭非也總算明白，他為什麼不願意回上海了，從當初那麼個意氣風發的連環畫家變成現在的殘疾人。
這個落差太大了。
且對一個畫家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手，要是手不能畫畫的話，想想都很絕望。
這樣的他回上海的話，被看不起不說，還有可能成為鄭非的累贅，留在那邊的話，至少還有人照顧，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看著瑟瑟發抖的女孩，鄭非低聲說道：“進來吧。”
見鄭非讓她進去，原本超級委屈的女孩，眼淚瞬間嘩啦啦不停流著，扛著大包小包進了屋子裡。
“吃過飯沒有？”
女孩點點頭：“吃過了。”
隨後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了半塊大餅出來：“我有饢吃。”
“你一路都吃這種東西？”
“嗯，饢挺好吃的，是阿帕給我做的，要不要一起吃。”說完，女孩就把手裡的饢遞給了鄭非。
鄭非搖搖頭。
“你來到這邊，總共花了多長時間？”
女孩掰著手指數了數：“從阿帕送我上火車後，到今天已經過了五天，原本我昨天就能到的，結果走錯路，問了好久才找到這裡的。”
鄭非緊皺著眉頭，他這個便宜爹是不是缺心眼啊，讓這麼小的女孩，坐這麼久的火車，就不怕給拐走啊。”
見她還在那瑟瑟發抖，鄭非給她倒了杯熱水，先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隨後又把自己的暖水袋給她，並說道：“等會你抱著這個，就不會那麼冷了。”
女孩接過熱水袋後，很是不解地說道：“上海怎麼這麼冷啊。”
鄭非愣了下，很想跟她解釋，上海其實沒有那麼冷，隻是濕度比較大。
且大家都比較省，不像你們那邊，家家戶戶都有壁爐燒火取暖，在這邊用壁爐取暖，可是相當奢侈的行為，大家早就已經習慣硬抗了。
當鄭書瑤進入房間時，鄭非立馬就聞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味，充斥著整間小屋子。
前世鄭非也接觸過真正的牧民，那個味道是真的上頭，牧民由於條件的緣故，確實很少洗澡，外加坐了四天的火車。
南方的氣候，又不像北方那麼乾燥，如今氤氳出來後，味道那個大啊。
“我給你打個水去，你先洗個澡。”
“我不用洗的。”
見她還不想洗澡，鄭非當場凶了起來：“不洗的話，我立馬給你買火車票，讓你滾回去。”
見鄭非突然變得這麼凶，鄭書瑤相當不解，且非常的委屈。
她們那邊一個月才洗一次澡，她出發前，就已經洗過一次了，已經很乾淨了，距離下次洗澡還要二十多天。
鄭非拎著水桶出門去了，臨走那會，還特意叮囑道：“不許碰我桌上的任何東西，知道沒有。”
“知道了，哥。”
見女孩突然叫他哥，鄭非還真有些沒反應過來，可卻沒有感覺到不適，相反還挺開心的。
誰不想，有個乖巧聽話，長大後說不定長得跟迪麗熱紮一樣的妹妹，是不是。
鄭非在弄堂口，一處專門燒水的老虎灶那裡，花了兩分錢，打了一整桶熱水。
負責賣水的張大爺，見到鄭非後，有點猥瑣地笑道：“小非，這家裡突然多了個妹妹，你可千萬不能亂來啊。”
看著嬉皮笑臉的張大爺，鄭非直接給回了句：“其實呢，我對你孫女比較感興趣。”
張大爺愣了會，反應過來後，直接開罵道：“神經病啊，曉楠才七歲。”
“沒事，我這人耐心好，可以等她慢慢長大。”
“你個混小子。”
聽到這話後，張大爺立馬彎腰去撿木棍，正打算跟鄭非拚命，結果抬起頭時，人早就溜沒影了。
鄭非把熱水拎到房間後，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好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乖巧站在原地。
“有毛巾吧。”
“有。”女孩點點頭。
“行，那我去外麵了，洗乾淨點，等會把頭發也給洗了知道沒有。”
女孩雖然很想說，她們那邊半年才洗一次頭發的，可見哥哥那麼凶，壓根就不敢開口。
隔壁鄰居黃大娘，見鄭非蹲在門口：“小非，那女孩真是你妹妹啊？”
“嗯。”鄭非點點頭。
黃大娘當場皺起眉頭來：“這都什麼事，哪有這樣當爹的，自己不回來就算了，又把私生女給丟了過來，這是嫌你受的苦還不夠多是嗎。”
“沒事，有大娘幫”
黃大娘把說出去的話，硬生生給吞了回去，因為再過十天，他們家就要回鄉下了。
以後，就很難再照顧鄭非了，雖然他們家來上海打拚沒多少年，可跟這孩子相處久了，還是挺喜歡的，至少比自家來生看著順眼多了。
“晚上，我多炒兩個菜，叫你妹妹一起過來吃。”
“又麻煩你們了。”
“這有啥可麻煩的，不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還有我跟你說，再給我錢的話，那就太見外了，我真就傷心了。”
鄭非剛剛還真想掏口袋，付鄭書瑤的那份夥食費。
鄭非也沒有跟黃大娘解釋，他那個便宜爹，現在都已經是個半殘廢，沒人照顧的話，估計都活不下去，所以才沒回來的。
可他不回來的話，對鄭非來說，反而是件好事，他要真生活不能自理的話，難不成自己還要給他把屎把尿？
“哥，我洗好了。”
鄭非回到房間，看到那盆觸目驚心的洗澡水後，不由搖頭起來。
稍微靠近她，嗅了嗅，味道稍稍淡了點，可還是能聞到那種上頭的氣味，總感覺都已經醃入味了，短時間內，估計很難把味道去除掉。
鄭非尋思著，等會吃飯的時候，就不讓她跟黃大娘他們家坐一桌，省得把人給熏到。
鄭書瑤看著桌上的稿紙，笑著說道：“哥，你也畫小人書啊。”
鄭非點點頭。
“我以前小的時候，爹也有畫小人書，可每次他偷偷畫，那些壞蛋就會把他畫的稿紙全部燒掉，還說讓他好好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