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克斯轉過身，銀色的長發像是一道月光，晃動在聖光中。
他垂眸看向緩緩從山洞中走出來的女性血族，目光裡似有奔騰的情緒在流轉。
眼前的女性血族被一件破舊的、像是被撕毀的黑袍遮掩著身體。
行動時，大片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上麵斑斑駁駁的，像上好的瓷器摔碎出冰裂般的紋路。
她有著一張精致美麗的臉，一雙淺棕色的眸子像蜜糖，但此時，那雙眼睛裡麵隻有仇恨和憤怒，亦或者還有一些決絕和坦然。
她看著菲力克斯，絲毫不在乎自己很有可能被他一枚小小的聖光便燒成灰，開口道：“……你覺得我是墮落的惡魔，是注定被消滅的異端，是天生的魔鬼。”
菲力克斯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或者說，他竟少見的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眼前的女人周身全都是傷，比起外麵那個和聖騎士打成一團還沒有落敗的血族柔弱得不隻一星半點。
他甚至覺得，隻要自己抬抬手，這個孱弱的血族便會化為飛灰。
但她的眼睛裡，竟然沒有恐懼，而是用一種質問的語氣說下這些話。
麗娜看著站在麵前純白如雪的聖子，突然扯著嘴唇笑了笑：“……看來，您也不是一無所知，對嗎？”
她已有所指，卻沒料到不過這麼一句話，聖子竟罕見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用那雙如同天空般蔚藍的眼睛看著她，裡麵竟有一絲艱難的動搖。
“你是來殺我的，”麗娜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把垂落到腮邊的頭發彆在了耳後，“我確實也不想活著，若不是那位大人說王需要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她看著聖子，目光落在聖子那雙藍色的眼睛上：“我一直都想去看看藍色的天空，他們說被太陽照耀著的大地會泛著金子般的光芒，就像你的眼睛。”
菲力克斯動了動唇：“……你看到的那一天，便是你的死期。”
麗娜眨了眨眼：“我說了，我並不畏懼死亡。”
她往前一步，逼近了他：“所以，你現在要殺了我嗎？”
菲力克斯知道，自己本應該一照麵就殺了她，這樣他的心才不會動搖。
但眼前的血族已經說了太多的話，他握著法杖的手緊了又鬆，竟發現此時的自己有些不忍下手。
這麼多年來，身邊人若有似無的違和態度，恭敬卻又隱瞞的行為，他並不是一無所知。
隻是……隻是聖教養他長大，老師對他的恩情如山海般重，他便壓製住了自己的心中的懷疑，隻向著光明神祈禱。
神啊，他一定會鏟除世間的邪惡，他的內心隻有光明。
他是正確的，他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
但心中的那些懷疑和動搖，卻日複一日，隱藏在他的靈魂之中，如幼苗般漸漸壯大。
菲力克斯的世界隻有聖教，沒有其他。
他是一個無趣的人，隻願當一個虔誠的教徒成為老師手中的刀。
但偶爾……隻是很偶爾的時候，他又會獨自困惑。
光明聖典上說神愛世人，神愛一切，血族和人類的曆史同樣悠久，祂的光輝從未照耀在他們身上嗎？
菲力克斯知道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並不對，他也隻敢想一想，不敢表現出一點異常。
而現在，最大的“異常”正站在自己的麵前，讓他殺了她。
菲力克斯咬了咬牙，手中的法杖漸漸彙集起一團明亮的光線，他藍色的眼眸中有掙紮，但正欲發出攻擊的時候，卻又停了下來。
“為什麼不下手，是覺得……我也許是無辜的嗎？”
麗娜說。
“說吧，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菲力克斯閉上了眼睛，又緩緩睜開，“你們不就是想讓我知道……有光的地方必然有陰影，聖教並非如太陽般聖潔。”
“……聖子不如自己來看？”麗娜慘淡一笑，她那雙眼睛裡突然如漩渦一般吸引著人墜入其中。
菲力克斯能察覺到她在用自己的天賦技能，他能夠掙脫，也能半點都不受其影響，但心神動搖之下，他還是看了過去。
幾乎一瞬間，菲力克斯便發現，自己正在看著的場景，正是她的記憶。
她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血族，不喜群居，隻喜歡一個人行走在大地上。
不喜歡血腥，所以成了素食者。
她喜歡在夜晚的樹林中沉睡，也喜歡站在樹梢看著月亮的變幻。
甚至在遇到人類受困時，她甚至會伸出援手。
但這樣平靜的日子卻在某個沉睡的夜晚打破。
被抓住，被束縛，卻因長相美麗引起了人類心中的邪念。
馬克一家一共五口人，除開馬克妻子之外，剩下的便是馬克和馬克的三個成年兒子。
他們唾罵著蒼白的血族，卻又覬覦她的美麗，在麵對一個注定將要被聖教殺死的“墮落者”時，邪念像野草般瘋漲。
所以他們撕掉了血族的衣服，在那個草棚都不如的柴房中做儘了隻有犯罪者才會做出的種種惡行。
在看到麗娜渾身是血的倒在乾枯的草堆中時，菲力克斯閉上了眼。
他從麗娜的回憶中掙脫而出，白皙的臉上帶著一抹痛苦的神色。
良久之後，他睜開眼睛。
麗娜站在他身前，詢問他：“……現在，聖子大人還認為我有罪嗎？”
菲力克斯張了張口，麵上全是迷茫：“……我不知。”
“那你還要殺了我嗎？”
菲力克斯往後退了一步，他從未發覺手中的法杖竟如此沉重，像要把整個人都往地上墜去。
“聖子大人，您若是不想動手，便讓我來。”
猶豫之際，一位騎士從圍攻伊諾克中抽出手來，在騎士長的示意下，動作迅速的趕到了他身邊。
他一邊說著，手中動作不停，劍光閃動，立馬就要劈到麗娜的頭上。
麗娜站在原地，她用那雙沒有什麼留戀的眸子看著菲力克斯，沒有動彈。
“吱吱！”
[我們不去救她嗎？！]
蹲在萊戈拉斯肩頭上看了半天戲的小蝙蝠有些忍不住了。
萊戈拉斯紅眸似血，他看著聖子臉上的掙紮，沉聲道：“……再等等。”
他要看看這個傳說中明亮如太陽的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