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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高原儘埋忠軍骨,長槍獨守大唐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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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仍舊飄雪,這大概是蔥嶺特有的景色。隻是那雪下過一陣,便就被嗚嗚呼嘯的狂風卷走,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乍現的陽光明媚,照得人心頭發慌。

遠處剛下過一陣冰雹,滿是沙礫的山脊上落了一層摔碎的冰疙瘩。伸出手去,仍能感受陽光的溫暖,但側耳傾聽,便仍有寒冷的微風鳥鳥娜娜,輕撫在臉上。

趙正立在山頭,眺望遠處的群山。皚皚的雪色籠罩下,彷佛觸手可及的雲端就在眼前,山腳下的紅柳與湛藍的湖泊靜謐,如同紅色的彩霞映襯在碩大的藍色寶石上。

這裡是蔥嶺,遠處成片的牛羊儘頭,高高地立在山塬上的,便是石頭城。

石頭城扼守蔥嶺咽喉,自疏勒而來,一路通向吐火羅,一路通向大小勃律和天竺。

石頭城下,是朅盤陀國,乞力柔然的故國鄉土。

趙正的阿爺便是在此地受了重傷,還斷了一條腿,若不是趙吉利的嶽父大人劉懷東,他阿爺連平涼都回不去。而趙吉利那被追封遊擊將軍的阿爺,便是戰死在了這裡。

這裡是平涼的圖騰,老兵的墳場。

過去的十幾年裡,吐蕃拿下了朅盤陀,數次威脅石頭城。但他們打不下石頭城,打不下石頭城,那石頭城後麵的碎葉便是心頭大患。

去歲,吐蕃再一次兵臨石頭城下,守城的一千安西軍與三千朅盤陀民軍,便就在地勢險要的石頭城給了他們迎頭痛擊。

赫連雲天遮額遠眺,隻見遠處十數騎人馬自石頭城而來,便道:“侯爺,該是安西軍來迎你了!”

趙正點點頭,“原本我早該去碎葉走一趟了,隻是這半年安西軍政事務繁雜,與安西軍隻有書信公文來往。他們要把守大唐西門,又要防止大食竄犯,吐火羅部族眾多,內情複雜,各部落間也須得他們來調理。雲天,安西軍是各位的長輩,數千人馬獨守安西十數年,便是陛下,都要禮讓三分。吩咐下去,見了麵,玄甲軍的晚輩必得恭恭敬敬,萬萬不可造次!”

赫連雲天應了一聲,卻聞趙正“咦”了一聲,抬頭看去,卻見趙正正快步地走向了山頂。赫連雲天打了聲呼哨,叫了個傳令,按趙正說的傳達給山腳下歇息的玄甲軍眾人後,便亦步亦趨,緊跟趙正的腳步,上了此處山頂。

那山頂上原本光禿禿的,風一吹,石頭便能吹得跑動起來。但那光禿禿的山頂上,碎冰與白雪掩蓋著一座石碑,赫連雲天上前幾步,便見趙正裹緊了皮裘,蹲下身子仔細地摩挲查看了一番。

那石碑似是有些年頭,已缺了不少。其上刻下了大小不等兩豎篆書,仔細辨認,那四個大字隱隱約約卻是:“大漢疆界”。

“大漢定遠侯西域都護班超。”趙正輕聲念著落款,撫摸著那石碑的手顫抖了一下,“是班定遠的遺跡。”

他忽然想起了在他那個時空,在這帕米爾高原上,是不是也存在著這麼一塊石碑。那種時空錯亂,卻緊密聯係的奇怪感覺頓時湧上心頭。這疆土,這子民,這國度,都是祖宗留給後人寶貴的財富,被戰火、背叛、時間侵蝕,分分合合,失離散聚,但卻始終曆久彌新。

赫連雲天不理解趙正的感觸,但他分明能感受到麵前跪在地上的蒼宣侯已是壓抑不住,聲淚俱下。他走上前去,扶了趙正一把,“侯爺,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此處太高,胸口憋悶?”

趙正搖了搖頭,站起了身,“無妨,我隻是想家了。”

他推開了赫連雲天伸過來攙扶的手,後者又問:“班定遠是誰?”

“以一人之力平定西域五十餘國的先輩。”趙正轉頭下山,邊走邊道:“沒有他,便就沒有安西。”

“那他可和侯爺一樣,是個大英雄!”

趙正認真道:“泱泱華夏,數千年來,開天辟地的英雄輩出,何止千萬!我等不過滄海一粟。星點螢火,豈能與日月爭輝?那又能算得了什麼!?”

兩人下得山來,石頭城的安西軍已然到了跟前。胡一道一聲令下,玄甲軍一百五十餘人齊齊肅立,列隊夾道,迎接安西前輩。趙正整理衣冠,端手上前,卻見來人十六騎,紛紛下馬,個個胡須花白,快步上前,在玄甲軍隊列之外,跪倒在地。

“安西軍,恭迎都護駕臨!”

那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掩飾不住的高興,趙正連忙上前攙扶,那為首一人,灰白胡須已有尺餘,兜鍪下的白發儘顯,隨著微風徐徐飄蕩。趙正扶了一把,卻感覺那人堅定,壓著趙正的手掌,便要叩首。趙正連忙也跪倒在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晚輩趙正,見過各位叔伯!”

那軍頭一時詫異,抬頭望來,布滿淚痕的臉上,溝壑中顯露疑惑,眼神中卻流露著不敢相信,“都護可是涼州人氏?”

趙正點頭,“涼州平涼人氏。”

那老將聞言,方才止住的眼淚便又洶湧而下,連握著趙正手臂的一雙形同枯槁、殘缺不去哪的手,也不住地顫抖,他望著趙正,啜泣道:“末將碎葉城守捉,涼州平涼人氏,趙中齊!元良,是我啊!你可記得,我是中齊叔啊!”

他比劃著,用一隻少了兩根手指的手掌,他默默搖頭道:“我與裡正爺走時,你就這般高!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你那時兩歲,還是三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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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記得清楚著呢!”趙正哪裡受得住,當下便抱著麵前的平涼老兵,抿著嘴感覺麵前一片模湖:“你是大發叔的胞弟,是我平涼的叔伯……”

趙中齊也死死地抱著趙正,淚如決堤:“老朽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平涼了,沒成想,便就在此時此刻……死而無憾,死而無憾了……”

玄甲軍一時動容,也圍了上來,紛紛扶起跪地不起的老兵,向他們行禮。胡一道抹著淚,問:“敢問,還有休鸞青山的前輩麼?”

立時便有兩個老兵回頭,“不止青山,全江的老骨頭也在呢!”

在於闐圍殺下約茹潰軍時,玄甲軍與安西軍有過一麵之緣。隻是那時見麵,雙方皆以軍務為重,無暇敘話。玄甲軍在於闐走不得,安西軍剿殺潰軍後,還要回頭安撫沿途各鎮,清剿約茹遺害,直到回防碎葉前,都再也沒有見過麵。

而玄甲軍眾人皆為涼州人氏,安西軍內雍涼人又甚眾,此時此刻,見趙正與趙中齊相認,便再也扛不住了,一百多人拉著那些老兵,尋根問底。將一場軍中的迎來送往,儼然變成了尋親現場。

趙中齊抹著老淚,扶著趙正一齊站了起來,“元良,既是自家人,那也不必多說什麼,走!石頭城裡準備好了現宰的牛羊,我們邊喝邊說!”

“如此甚好,今日吉利幾個不在,我便代他們敬叔伯們幾杯!”趙正心中高興,手拉著趙中齊,扶著他上馬,隨後也策馬跟隨。玄甲軍散開,護送左右,一起進了石頭城。

那石頭城內大唐軍旗製式還是景中年的形製,趙中齊自豪道:“我們安西軍二十六個團,兩萬餘人。當年跟著將軍東入玉門,剿殺叛軍的便是十八個團。聽說在長安城下,殺得叛軍十數萬人人仰馬翻。剩下我們八個團也不孬,東拒吐蕃、西頂大食,安撫吐火羅、安西各部。想著既是大唐軍人,便是孤膽獨槍,也是鎮守邊關的一麵旗幟。總有一日朝廷光複安西,我等就算七老八十,不能飯食,也得使上一把力氣。不料這才十餘年,元良便來了……好在軍中夥計都還不算老,仍有一把力氣……是以接到元良圍殺約茹人的軍令,便傾巢出擊,效了犬馬之勞!”

趙正笑著聽趙中齊說話,身邊列隊的安西軍們都投來興奮的目光。看他們的年歲,最年輕的也已三十啷當,更有五十餘歲的馬弁夥夫,拿著手裡喂馬、下廚的家夥事,紛紛出營恭迎。

“大唐萬年!”他們淚流滿麵,對著這群年輕的後輩竟是不能自已,高聲呼喊。

玄甲軍們也捶胸頓首,齊聲呼應:“大唐長安!”

趙中齊高舉雙手,如少年郎般,喊得尤其震天動地。那喊聲引來了城內的朅盤陀人,離得城門遠遠地,交頭接耳,看玄甲軍的年輕風采,亦是興奮。

趙正下馬,如檢閱一般,走過長長的人牆甬道,隻見老兵們刀槍犀利,甲胃堅實,身姿挺拔。若不是那一張張老去的臉,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支被遺忘在敵後十數年的百戰之師。

“元良莫怪,畢竟這隻是石頭城,不是碎葉。沒有那好的條件,隻有簡陋軍營一座……”趙中齊將趙正迎入了營中,隻見營內竟是有老少婦女、半大孩童,一時吃驚。趙中齊道:“這都是石頭城軍中家卷。不過我們安西軍人在此地安家的不多……軍卷也少,元良看見的,已是大部了。而碎葉軍紀極嚴,不能就地娶妻,營中也不能容留女卷。”

“那是為何?”趙正疑惑問道。

趙中齊歎了口氣,道:“雖說我等對大唐滿懷憧憬,可畢竟孤軍陷入敵後。彼時回鶻仍舊觀望,我等腹背受敵,難以為繼,誰也不知哪一日城破人亡。若是在此地成家,拖累的,就不是這自身殘破的身體了。老守捉那時便下了軍令,除去原本駐守石頭城已成家的邊軍外,其餘人等,均不得娶妻。”

“那中齊叔你呢?也未成家?”

趙中齊嘿嘿嘿地笑,“相好倒有,家室卻無。畢竟平涼還有一個老婆子呢!”

趙正也笑了起來,大發叔是有個侄女,比趙正小一歲餘,眼下在涼州平涼坊賣皮蛋。他出征前,聽說是許了涼州城內一家人,婆家人還不錯,倒也是有了個不錯的歸宿。

這麼一想,這女兒仍在繈褓時,趙中齊便從軍入役,直到如今也再未見過,心中忍不住一時唏噓。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便是連子女出生都不在家中,不知誰更唏噓。也不知瑞兒那豎子有沒有讓他阿娘受苦,玲瓏那丫頭是否真像趙碩所說,乖巧可愛,如今已是滿地亂爬……

等入了中軍營,趙中齊便令人端上了吃食,一邊吃,一邊介紹如今碎葉的情況。

碎葉唐軍對外號稱八千,實則統計實有四千三百餘人。八個團建製仍在,分屬安西軍第十九至二十六團。隻是連年戰爭,各團不斷減員,雖也就地有所補充,但也並不滿員。如今擊退約茹,重心便偏向於吐火羅防範大食、小勃律的象雄。按照石頭城兩個團,碎葉兩個團,吐火羅前線四個團配置,另加朅盤陀民軍三千,吐火羅各部六千、與回鶻右部共同構成安西西部屏障,阻止大食東進、吐蕃北吞。

最嚴重時,象雄與約茹從石頭城東西兩側夾擊,大食自吐火羅協同威脅碎葉。不過好在後來雙方鬨翻,象雄掉頭去打大食,卻被大食摁死在了沙漠邊,至今仍未恢複戰力。

趙正拿著刀子割食著香噴噴的炙全羊,卻見趙中齊說完,遞上了一卷羊皮紙卷。趙正放下匕首,打開一看,卻是碎葉及吐火羅至石頭城周邊的堪輿圖。山勢山路,各處兵營布置、關隘關卡、駐軍人數,事無巨細。

“這是安西軍的布防圖,也是碎葉的輿圖。圖中標明了各條交通要道,甚至羊腸小道。”趙中齊道。趙正吃了一驚,“此乃絕密,中齊叔為何交予我手?”

趙中齊道:“正是因為此圖絕密,是以才需交予元良。還請元良奏稟聖上,安西軍無一日不東望王師,心中所想也儘為大唐,雖隔絕異域,卻絕無二心!”

“中齊叔言重了。”趙正拿著那堪輿圖的手有些尷尬,道:“你我是自家人。我若是連平涼叔伯都不信,還能信誰?”

他想把圖還回去,趙中齊卻推手拒絕,“一碼歸一碼,元良既是安西都護,那便是我等頂頭上司。碎葉屬地堪輿圖,自然是要交予都護府的。二來安西軍垂垂老矣,不堪重用。來日元良在碎葉調兵遣將,手中持有此圖,更為方便!”

趙正一想也是,便欣然而笑,親自將堪輿圖收入囊中,日後便帶回龜茲,存於都護府內。隻是說到調兵遣將,正是中了趙正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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