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謁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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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功成一人處理營中瑣事有些吃力,趙正便留著王渠讓多留了兩日幫他。王渠讓也不再推脫,反正左部敦王還沒來,晚兩日日回涼州也耽誤不了什麼大事,於是便爽快答應了,隻是再沒有與開樂公主同席,隻每日問安。

開樂公主倒是沒有多做難為,私下裡與趙正說起這事時,表現得也十分大度,沒有再提。等理順了營中之雜事,王渠讓剛要辭行時,卻突聞斥候來報,說是吐蕃大軍拔營,往西南向河西合黎山退卻。

趙正吃了一驚,吐蕃人不糾纏下去,撤退地如此利索,出人意料。於是命令斥候繼續加大探查力度,斥候們接力前出,直達漠南,消息一日傳遞三百裡,在合黎山下,已見吐蕃前營騎馬抵達,布置營地,不似有詐。

消息傳回安戎軍已是第四日,監視吐蕃大軍動向的斥候也同時來報,說是吐蕃後軍業已於第四日晌午時分,拔營撤走,至此,漠北再無吐蕃一兵一卒。

趙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坐下時不由唏噓半晌。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早知道結讚走得如此乾脆,安戎軍中的右武衛騎軍就應循著蕃軍撤退路線截腰痛擊,以卸心頭之恨,此時再想,卻已是錯過了良機。

他卻不知,結讚撤出漠北,實乃無奈之舉。

結讚在安戎軍吃了一陣暗虧,原本還想調集精銳,等著唐軍出了安戎軍後再伺機咬上一口。可無奈軍令還未到河西,河西飛鳥使卻日夜兼程地跑到了漠北。說是就在結讚攻打安戎軍的當日,大唐右武衛突然在河西發難,從墨宣直逼四水軍。守鎮將兵隻堪堪五百人,怕是不敵,甘州守將連夜率軍出城,並向肅州預警,肅州大營頓時雞飛狗跳,全營戒備。飛鳥使馬不停蹄跑到漠北,詢問結讚良策。

此情此景,若是結讚一意孤行,怕是千總們都不會答應,唐軍一旦攻城,那後果不堪設想。之所以右武衛明目張膽大兵壓境,卻未行攻城之實,那是涼州出於對結讚的警告。說明唐軍對漠北之事早已掌握,漠北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兩頭皆失。

結讚躊躇了半夜,終於撐不下去,傳令全軍撤回河西。

而此時的安戎軍,已基本修複城牆,並開挖了一條通向城外的地道。趙大柱忙活了三日,眼看工程馬上要竣工,聽聞吐蕃人走了,心裡還不太清爽,心道這城牆修好,豈不是無用之功。

趙正聽完哈哈一笑,這世上兵家之事,哪有什麼無用之功,等著吧,明日回鶻人就來了。

趙大柱起初還不信,回鶻人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偏吐蕃人走了,他就來了?趙正也不明說,隻吩咐各營加強城防工事,熬練馬油,備足滾石檑木。斥候們四麵八方散去,打探室韋人與回鶻人的動向。

果然第五日飧食前,前去回鶻左部牙帳求援的胡一道忽然回營。人未卸甲,馬未卸鞍。胡一道一入安戎軍,便馬不停蹄地去見了趙正。

此時王渠讓已走,城中傷兵與吐蕃室韋的俘虜也被右武衛送往漠南,剛剛抵達的右武衛一千步卒押著他們,又回去了涼州。胡一道看見了城內城外成片的血漬,又見安戎軍城牆上的新泥,進了營再一抬頭,又看見了趙吉利,頓時心裡一亮,“司兵!”

趙吉利點點頭,“如何?回鶻援軍到了?”

胡一道略顯失落,尋思終是晚了一步,這首功撈不上了,嘴上說道:“回鶻大軍集結花了些時日,臨時抽調了兩營人馬,加上牙帳三千兵馬,共四千精銳,由左部敦王親自領軍,正在來的路上。”

趙吉利“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前拍了拍胡一道,“來了便好,去見元良吧。”

胡一道見趙吉利頂盔貫甲,正帶著全副武裝的右武衛準備弓弩箭失,正要往城上運去,心裡一跳,怎麼安戎軍既是已擊退吐蕃,還如此全神戒備?可複命要緊,來不及多問,便告辭,往中軍而去。

才進得中軍屋帳,卻見帳下眾人也都未卸武裝,帳上趙正端坐,帳下各營將左分左右而立,而玄甲軍司法胡三大也赫然在列,當下不由又吃一驚。

如此,平涼團練營除去司兵金阿貴外,已全部到齊。眾人原本在商議著什麼大事,見胡一道回來,便紛紛住嘴。

“侯爺!”胡一道心中忐忑,單膝跪地,回命道:“胡一道回營了!”

趙正點點頭,“胡兄弟辛苦了。”

“不敢。”胡一道說道:“某奉侯爺之令,怎敢說辛苦。隻是未曾陣前效命,心中遺憾。不過回鶻援軍不日便達,總算不辱使命。”

趙正笑了笑,“如此,便記胡兄弟首功。”

胡一道出了一身冷汗,連連搖頭,“胡一道並無寸功,怎敢貪妄。回鶻左部敦王雖是雷厲風行,快馬加鞭,可仍然趕不上侯爺擊退吐蕃大軍的速度。”

“胡一道!”趙正突然發問:“你怎知我們擊退的是吐蕃人?可是回鶻人說與你的?”

“正是!”胡一道拱手說道:“前日在左部中軍,某聽得回鶻探馬回報,說是襲擊安戎軍的,不是室韋人,而是吐蕃下勇武軍。”

趙正不置可否,揮了揮手,“你辛苦了,且下去卸甲歇息。此一行你已是竭儘全力,回鶻人隻五日,便引兵數千馳援,不可謂不神速,此功當記。”

胡一道吃不準趙正路數,又見帳下眾人殺氣騰騰,不明所以,知道此處不宜久留,否則怕是要擾亂中軍策略,於是拱手向眾人告退,出了屋帳,去尋赫連雲天。

哪知道,赫連雲天卻告訴他,回鶻人來的不是四千人,而是一萬有餘。

胡一道一陣疑惑,赫連雲天摁著他的手,湊過頭來,悄聲說道:“你不知吧,斥候已探得,北邊不過六十裡,駐紮著回鶻左部六千人馬!他們從始至終,未動分毫。”

胡一道頓感眼前一黑,如五雷轟頂,“你是說……”

赫連雲天閉口,微微點頭,“回鶻人坐山觀虎鬥,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小算盤。你能平安回營,全憑侯爺在安戎軍擊退了吐蕃人。”

胡一道細細咀嚼,暗道難不成回鶻人與吐蕃人穿的是同一條褲子?

“那侯爺這是……”

他看向了赫連雲天,赫連雲天卻篤定地回望了過來,他拍了拍胡一道的肩膀,“此間錯綜複雜,不是你我能揣測的。你以為吐蕃人走了,我等還修繕城牆為何?還不是防備回鶻人倒馬回槍,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好在侯爺運籌帷幄,早已洞悉一切,這才讓我等有了防禦的準備。我看你也彆歇著了,來的是客是狼,且還得上牆等著。”

於是胡一道又問曹榮,那回鶻六千隱兵之事。

曹榮點頭,確鑿無疑,右武衛今早在北麵發現的,從軍灶、遺屑推斷,這些人馬,確實早就駐紮此地了。

“這幫狗雜種!”胡一道顯然惱羞成怒,被回鶻人愚弄,心中頓時憤憤不平,破口大罵出來。

可一細想,既然已經知道回鶻人不軌,為何要讓右武衛馳援的一千二百步卒回撤涼州?不是應該繼續請援,加大備戰力度麼?

誰知這事連赫連雲天也沒想明白,隻說是侯爺親自下的軍令,眾人雖有疑惑,但又不能質疑中軍意誌,私下裡有些議論,也都傾向於蒼宣縣侯有退兵之策,不是小兵小卒能揣測的。

可實際上,若是回鶻人真的連臉都不要了,走上對抗的道路,趙正根本沒有什麼退兵之策,他在城內挖的這條地道,就是為了掩護趙瑤林以備不時之需,逃跑用的。

這裡是漠北,是回鶻左部的地盤。他們能來一萬人,便能來兩萬人。而趙正手裡加上那一千二步卒,眼下能打的攏一塊也不過兩千七百人左右。回鶻人與吐蕃人不一樣,他們有的是時間耗在這,他們都不需攻城,隻要把城一圍,那安戎軍便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彆看城中存糧甚多,可那一千二百步卒不走,再加上俘虜、傷兵空耗軍資,在回鶻大軍圍城的情況下,毫無作用,反倒隻能拖後腿。

是以趙正早早地遣散了他們,隻留下本部人馬和右武衛馳援的八百騎兵。以一千五百人護軍的規模,迎接回鶻左部敦王的到來。

隻是讓他此時出城,卻萬萬不能。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西北牆頭值守了一夜的將卒們剛剛伸了第一個懶腰,還未被第一縷陽光照射,卻突聞“咄咄咄”的梆子聲大作。

趙正帶著平涼眾將,披甲一起上了牆頭。

卻見前幾日騎兵突襲後的山崗上,出現了回鶻人的蒼鷹大旗,在初晨草原寒風中迎風飄揚。牆頭的右武衛正來回調動,篝火未滅,火上架著的瓦鍋裡,馬油正自沸騰。

將左們的傳令聲也此起彼伏。

“弓手備箭,每人三壺。牆下待命,原地用食!”

“牆頭各隊,檢視各處滾石擂木,以中軍大纛升起為號,軍鼓為令,預備退敵!”

“是!”

……

各隊眾軍士各司其職,儼然一派大戰前的忙碌。

跟隨左右的趙吉利“嘿”了一聲,“來了!”

趙正聞言極目遠眺,隻見那蒼鷹大旗下,飛來數騎人馬,馬未披甲,人未頂盔,及得近處,右武衛牆頭弓手射出一箭,有人高聲問道:“來者何人?”

“回鶻左部敦王帳下使者,請見蒼宣縣侯!”

趙吉利放聲道:“你說你是回鶻左部使,我便認你?莫不是扮作回鶻人的吐蕃大軍?你且休要騙人!”

“將軍!回鶻左部大旗在此,怎會欺騙?還請將軍通融,開城讓某晉見蒼宣縣侯!”

“少廢話!前陣已被吐蕃人趁了空隙,此時未見到左部敦王,此門必是不會讓你等輕易進出!”

說罷,趙吉利手持拍刃,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牆上右武衛,更是各個怒目圓睜,彷佛驚弓之鳥,又似草木皆兵。

那城下的令使踱著馬步,歎了聲氣,身邊幾人商議了一會,良久才道:“既是如此,將軍稍安勿躁,我且回營稟報。”

“哼!凋蟲小技,何須再耍,若是要趁虛攻城,你且放馬過來,看我大唐鐵軍有何能耐,且被你等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

趙大柱吼完,見那令使策馬離去,便縮身一躲,蜷在女牆下,捂嘴偷笑。

趙正盤坐在一旁,豎了豎大拇指,“可以啊,大柱就沒你演得這般逼真!”

趙吉利扭頭看了看趙大柱,道:“這貨古板地很,讓他回話,怕是要漏了破綻。”

趙大柱甕聲甕氣地罵了一句,沒有反駁。

趙吉利道:“元良如此篤定左部敦王會入城?”

趙正笑道:“公主在此,他若是聰明,他就得進城!”

“那入城之後呢?”胡三大問道:“拿了?”

趙正瞥了他一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拿了他,然後等著被回鶻人圍著圈毆打?當然是以禮相待!此事不必你們操心,我自有對策!隻要他能進城,此行便就無虞!”

“這麼說咱們這仗打不起來?”趙大柱疑惑,“那咱演這一出草木皆兵是為何?”

“噓!”趙正豎著食指,輕聲道:“莫要聲張,右武衛並不知情。”

趙大柱震驚了,“你連自己人都騙?”

趙正嗬嗬嗬地笑,做戲做全套,自己人都騙不了,又如何騙得了敵人?

卻說回鶻令使方去不久,不足半刻,那蒼鷹大旗下又有了動靜。趙正聽聞牆頭右武衛回報,起身查看,隻見數十騎人馬,自坡上而下,遠遠地見一麵黃底黑繡的大唐軍旗跟隨而來,另有一人,還手執“瀚海”節旗。

趙吉利擦了擦嘴角,“好家夥!連嶄新的唐軍戰旗都祭出來了?”

趙正笑道:“你可是忘了,回鶻左部敦王胡咄度可是大唐禦封的瀚海節度使,這旗幟亮出,便就是左部敦王親臨了。”

那數十騎人馬行動並不快,待到得城下三百步時,便就停下了腳步。

令使持旗而來,一時間,城下城上,兩麵唐軍戰旗交相呼應。

“瀚海節度處置觀察使領瀚海軍政事瀚海公胡咄度,謁見開樂公主!煩請城上右武衛,速速通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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