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苦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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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都督府賞功一彆後,趙正便就再也沒見過安郡王了。

趙末是涼州刺史,皇帝陛下的堂兄。在河西,他是抵禦吐蕃的代表人物。也是景中年間與吐蕃談判疆域劃分的大唐代表,更是一力主張趙碩堅決擴軍的中堅力量。

其人耄壽之齡,征戰沙場已有五十餘載。在大唐內患邊亂、情勢最為危急的時刻,便是他堅守河西門戶, 嘔心瀝血守護大唐西北大門,為唐軍爭取了有利時機穩定了西北局勢。

但趙正其實對他的觀感並不太好。

在他眼中,趙末恰恰就是“老而不死是為妖”的代表人物。雖然身上功績顯赫,但這個人陰險毒辣,是個非常難纏的角色。

好就好在,他與自己是一條線上的。

趙正起身迎接,安郡王仍舊一身寬袍,頭上挽了個發髻,橫插一支樸素的玉簪。白色胡須一尺餘長, 在西北風的吹拂下,飄飄然地不像個領兵打仗的郡王,倒像是個深山老林中走出的修仙之人。

“安郡王!”趙正拱手作揖。趙末嗬嗬一笑,翻身下馬。

“元良,天都黑了,你在這作甚呢?”

趙正也不隱瞞,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合盤托出。他倒想看看,精於算計的趙末麵對這般局麵會有怎樣的態度。

卻不料趙末哈哈大笑起來,“哼”一聲,道:“此等拙劣伎倆,實難登大雅之堂。元良可查出了什麼?”

趙正搖頭,“不曾。”

“那便收了吧。”趙末道:“聽聞你平涼的米酒甚好,可否請我這個糟老頭子喝一杯?”

趙正心說你真是個神,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喝酒。

也罷,既然直接靶標安郡王自己都不急,那他這個被摟草打了的兔子又急什麼。於是便攙扶著趙末重新上馬,讓段柴收隊回營, 又讓趙金玉看好府庫, 明日再作計較。

自己在前引路,帶著安郡王回了平涼。

到了客院,安郡王屏退了左右,讓他們自在門外把守,隻留趙正一人,為他燙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家常,而後趙末又問了些團練營的事。趙正沒什麼心情應對,聊著聊著便“嘖”了一聲,“安郡王當真如此泰然?”

“不然呢?”趙末輕輕一笑,給趙正倒了一碗水酒,話鋒一轉,道:“蒼宣伯認為,此事何解?”

趙正道:“此事看似簡單,但越查我越覺得複雜。”

“怎麼說?”

趙正道:“也不知怎麼說,就覺得怪異。如這般明目張膽地缺斤少兩,怕是一般人乾不出來。還有米裡摻沙土這種事,能瞞幾日?彷佛……”

“彷佛做這事的人就怕你不知道?是也不是?”趙某補充道。

趙正連忙點頭,“所以就覺得蹊蹺。若隻是貪墨,我也就認了。可這明擺著還有後手,想對付安郡王和平涼, 不應該做得更隱晦一些?他這麼做,不就打草驚蛇了?”

“你說我是蛇?”趙末嗬嗬道:“還是說你趙正是草?”

“……”

趙正暗自搖頭,趙末這個人,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懼,果然是見過大場麵的。

“福來禍所倚,禍去福必至。”趙末道:“老夫何等手段沒見過?何等手段沒用過?無論陽謀陰謀,元良,你能看清本質,老夫心中甚慰。”

“安郡王!”趙正無語:“這可是衝你來的!”

“那又如何?”趙某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元良你經曆地還太少,再過個幾十年,怕是要與老夫一般,風輕雲澹了!隻是有一問,元良可能告知?”

“安郡王言重了,但問便是。”

趙末端著酒碗,盯著趙正,眼裡收起了笑意,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河隴之策,元良認為何處為重?”

“吐穀渾。”趙正想也沒想,徑直答道:“河西達布是疥癬,吐穀渾才是命脈。”

“蒼宣伯還請細說。”

“不敢!”趙正道:“河西斷了大唐與安西的聯係,表麵上看,是如今大唐最大的隱患。我看過朝中的邸報,提議對河西用兵的人多過對吐穀渾用兵的人。在他們眼中,收複了吐穀渾,隻是為慕容家做嫁衣。而且吐穀渾地處高原,大唐將士不適。河西與吐穀渾,河西攻為上,吐穀渾守為上。然而,吐穀渾一日不在大唐手中,吐蕃便能直接威脅京畿要地。隨時還能切入我河隴腹地……”

趙正喝了口酒,接著道:“隻有穩固吐穀渾這個大後方,我河西用兵才能不束手束腳。甚至我認為,先折服吐蕃,才能立足河西,進而打通安西之地。”

言罷,趙正看向了安郡王。

“喝酒!”安郡王卻嗬嗬一笑,不置可否,隻是端起碗,自顧自地一飲而儘。

“五後日,我便放心走了。”放下碗,他說。

“安郡王要去哪?”

安郡王擺了擺袖袍,正色道:“長安!”

趙正大吃一驚,“刺史無皇命,不得離開州府,否則視同謀反!”

“無妨,我是負荊請罪,且今日已往長安呈了罪己表。”趙末風輕雲澹:“我這一走,可能就回不來了。河隴軍事,蒼宣伯要費些心思了。”

“……”趙正剛想開口,趙末做了個彆說話的手勢,道:“彆問老夫為何請罪,本王所做一切皆是為了河隴。河隴軍情複雜,涼王殿下遇事不決之時,你須得替他做出決斷。其中軍陣之事有元良也不懂的,可問右武衛龐元堂,他是自己人。”

“安郡王!”趙正腦子裡頓時一團漿湖,他這是要甩攤子走人了?他說的為了河隴負荊請罪,說的又是哪一遭?

難道……

趙正隱約覺得自己又陷入了趙末的圈套。

趙末眼神堅定,麵容肅然:“涼州州府倉吏徐垚,我已備送錢糧,安撫家卷!蒼宣府軍丁苗常會,我亦有所慰撫。明日,涼王殿下會有手諭,奪了你涼州守捉之職。至於你平涼司倉趙金玉,將會押赴涼州府,罪名是貪墨軍糧……”

“郡王殿下!”趙正腦袋裡“當”一聲,像是被一柄五磅錘直擊天門,又覺得被一根棍兒插進了腦漿裡,正使勁地攪。

這是為何啊?

趙末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河隴之地,大唐朝野目光所至,一舉一動,儘皆涼王碩。我不自殘,朝中定有黑手。待那時,便就被動了。元良啊,我時日無多,在朝中儘量為你爭取三年時間,三年後,元良定會知我苦心。還望趙郎能以大局為重,不以位卑而棄,當竭心儘力,輔左涼王殿下!”

說罷,趙末雙手合抱,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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