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也出來賞燈?”
沈玉暮仰頭看他,一直都知道他高大,站到跟前方知魁梧。
這等少年英雄,彆說是京城裡,算上整個大墉也難以尋出第二個。
殷鳴雁接了話:“中秋夜上街不看燈,難道看人麼?”
沈玉暮掩唇道:“當然是為了看燈,不過對月吟詩也是風雅。”
“那可彆,就怕一個弄不好,變成了附庸風雅,貽笑大方。”
殷鳴雁回了這句,語氣也沒怎麼樣,沈玉暮卻麵色微變,隱隱懊惱,她說錯話了。
少將軍是武將,之前一直待在軍營,自認為讀書太少所以才去隱山書院……她講什麼對月吟詩……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小姐你看三姑娘,對著少將軍說話嗓音都收著了。”佟右妤身後的金葵偷偷一笑。
“不準拿此事來說笑。”佟右妤微微回頭。
金葵瞅見她神色,立即閉嘴:“哦……我不敢了……”
京城敬仰殷子戩的人何其多,不分男女,沈玉暮一個十幾歲小姑娘,前後態度變化再正常不過了。
彆說是她,那些見多了世麵的大老爺們,變臉的事情還少麼?
有旁人在場,佟右妤都不跟殷子戩搭話,雙方淡淡的,好似不相識一般。
她猜想,殷子戩也是懶得理會她。
不過今夜不同,他幽暗的眸子總是投射過來,意味不明的鎖在她身上。
佟右妤無意識的攏了攏薄披風,道:“今夜風大。”
她估摸了下時辰,想尋個由頭與大家分開,到橋頭那邊提前等候林錦祝。
想必她跟家人吃完飯就會過來尋自己了。
殷鳴雁不再搭理沈玉暮,回頭看殷子戩,問道:“哥哥頻頻打量上方是做何?”
殷子戩方才就在審視這個燈塔了,眉頭微蹙道:“恐它有傾倒隱患。”
“什麼?!”殷鳴雁驚訝:“哥哥此話當真?中秋節它才搭建的,豎起來沒兩日。”
殷子戩卻不得不慎重,夜晚才剛開始沒多久,靠近這裡的人群會越來越多。
他略一思索,拿出腰牌給殷鳴雁,道:“你帶著阿薑去請南城兵馬司的人來疏散人群,加固燈塔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這種事情會惹來民眾抱怨,大家都不喜歡掃興,若無腰牌,怕是兵馬司的人不願意出動。
殷鳴雁收起玩鬨心思,接過腰牌,道:“我聽哥哥的,不過阿薑留下幫忙,以防萬一。”
“不用,讓他跟你去,快點。”
“那哥哥小心。”
殷子戩遣走了殷鳴雁,一旁的佟右妤幾人都聽到了對話,這時才急忙發問:“少將軍說這燈塔不穩?”
茅彥池抬頭,看向高聳的燈架子,掛滿了不同樣式的紙燈籠,他們就在正下方,頓時臉色微白。
殷子戩並不會拿此事開玩笑,瞥一眼佟右妤道:“你們立即散了,我守在這裡。”
“二姐!我們快走!”沈玉暮害怕的抓住沈連音,少將軍說有問題,那肯定有問題啊!
殷子戩身旁另一個隨從名叫葛兼,揚聲喊叫了起來:“大家散一散!這個燈塔不穩固!它有危險!”
殷子戩麵色沉著,正想在兵馬司的人來之前疏散人群,然而意外來得太快了,根本沒有給他們多餘的反應時間。
看燈的人們剛被葛兼的叫聲給吸引了注意力,一陣西北的妖風吹過,燈塔架子搖搖晃晃,木頭柱子發出‘嘎吱’的難聽聲響。
下一瞬——
“燈塔倒了!”
殷子戩隻來得及喊出這一句驚醒燈塔下的民眾。
而他自己,一個飛躍過去,伸手攬過佟右妤的腰肢,在燈塔轟然倒塌的瞬間,抱著她滾到安全位置。
他未能預知一切,也來不及多思,更無法在刹那間挽救更多人,隻是抱住了那個燈下嬌豔明媚的小姑娘,仿佛一種本能。
佟右妤正要帶著金葵走,聽到喊聲的同時,視野便陷入黑暗。
她的腦袋被按進一個壯闊的胸膛裡,兩條長臂宛如銅牆鐵壁,將她完全揉入懷中。
“唔……”鼻尖甚至戳到那鼓起的胸肌。
“啊!”
“燈塔倒了!”
“快讓開,燈籠起火了!”
因為有風,紙燈籠在夜風的助長下熊熊燃燒。
好在天乾物燥,也不是沒有防著它,燈塔本就豎立在大街中央,隔著兩邊店鋪都有些距離。
此時倒下來沒有損毀房屋,也沒正麵壓著誰,那一嗓子還是有點用處的。
不過沒有致命危險,不代表無人受傷,有幾人被木架子砸了腿腳,已經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哎喲聲此起彼伏。
“你有事麼?”殷子戩抱著佟右妤站起來,擰著眉心打量她。
小姑娘手腳健全,窩在他懷裡,發髻都沒亂。
“我……”佟右妤的心臟怦怦跳,受到了驚嚇,立即扭頭去找金葵:“金葵?”
“小姐嗚嗚嗚……”金葵都要嚇哭了,此刻正被葛兼拎在手上,有些狼狽。
而沈連音姐妹和茅彥池先跑一步,摔在地上,都沒有大傷,無非是扭了腳。
佟右妤一顆心驟然落了地,沒事就好……她目光複雜的看著殷子戩:“我沒想到……”
沒想到他會來救她……
因為太過震驚,第一時間居然不是道謝。
殷子戩什麼都沒說,放下了她,扭頭喊上葛兼:“跟我去疏散人群。”
因為燈塔倒塌燈籠起火,還出現的傷者,人群受到驚嚇,呼喊聲跑動聲,現場太亂了,必須有秩序的疏散滅火,否則這個夜風可能會壞事。
“聽少將軍的。”葛兼知道事情輕重,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佟右妤回過神,也立即動起來,推了發愣的茅彥池一把:“勞煩茅公子把我二位表姐護送回去,人群恐慌,怕會引發踩踏……”
茅彥池一看,是沈連音扭了腳,連忙點頭:“好!”
沈玉暮手臂擦傷,但腿腳無礙,幫忙攙扶沈連音離去,臨走前回頭一看,發現她表妹沒走,竟是去扶被砸傷的老婆子了。
“那個傻子,是真不怕死!”她懷疑表妹暗中勾搭了少將軍,要不然怎麼危急關頭,少將軍隻把她抱走了呢?
沈連音搖搖頭:“快走吧三妹,彆留下添亂了。”
夜風還在吹,被砸傷的人不是特彆多,但燈籠帶著火被吹跑,有人避讓有人滅火,亂哄哄的鬨成一片。
佟右妤和金葵合力架起老婆子,蹭了一身灰紅臟汙。
婆婆的腿腳被砸得血肉模糊,方才衣擺著火,她滾地上一圈才撲滅,這會兒實在沒力氣了,涕淚橫流:“太疼了……謝謝你們……”
佟右妤都不敢看她,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多血,那樣可怕的傷口……“我們快走!”
殷子戩是帶過兵的,雖說百姓不像訓練過的士兵聽令,但他躍上高處振臂一揮,和葛兼二人有效的疏散了群眾。
讓婦孺先行,再讓熱心相助的青壯年共同把起火的燈籠打滅。
南城兵馬司的人看到腰牌後立即趕來,現場已是一片狼藉。
副指揮史的冷汗都下來了,這等與民同樂的團圓之夜,倘若在他巡邏管轄區域內發生傷亡,天子腳下,萬一上頭問責……
幸而場麵亂,但未釀成大禍,傷者有好些個,沒人被當場砸死,起火的燈籠也未引發火災以及更嚴重的後果。
副指揮史鬆了口氣,朝著殷子戩鄭重一抱拳:“卑職盧騰飛,謝過少將軍大恩!”
殷子戩擺擺手,道:“先處理傷患。”
不料他一回頭,發現了混在傷患中的佟右妤。
殷子戩三兩個跨步過去,一把將人抱起,冷臉打量她:“你受傷了?”
裙擺染血,觸目驚心。
“嗬……”佟右妤突然雙腳離地,不由愣住,回道:“我、我並無受傷。”
她略一猶豫,白皙的小手點上他手背,“請放我下來。”
柔嫩的指尖才觸及上去,殷子戩便渾身僵住似的,硬了,雪色肌膚與他的黑皮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