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祿定睛一看,不是彆人,正是小虎。
小虎此時站在黑暗的街道上一聲不吭,永遠一眨不眨的黑瞳中溢散出如墨黑意,純粹的黑色沾染在他的白色眼球上,眼眶中一片邪惡晦暗。
“你到底叫……”他的聲線還是那麼平淡乾癟,就像錄音磁帶轉放一般,但話還沒說完,就重重地挨了一個大脖溜兒(從後往前打腦袋)!
這一巴掌挺狠,把小虎都扇蒙了。
“你介倒黴孩子,大老晚出來晃悠嘛,回來再讓人販子拐走了,怎麼嫩麼不讓家大人省心呢!”
剛才小虎出現在禮拜堂時隻呆了十幾秒,劉永祿的注意力又被爆籽兒螃蟹吸引,壓根沒看見他,此時突然看見小虎他這火騰一下起來了,以為孩子是翻牆跑出來的。
劉永祿可不慣這臭毛病,五歲孩子半夜亂跑多危險啊,拎著小虎脖領子就往前走。
“你到底叫什麼?”
二人身後的黑暗中,濃的化不開的黑氣裡隱約藏著一隻黑色大狗的輪廓。
大狗黑色身體修長,和黑暗融為一體,最古怪的是那雙眼睛,琥珀色,但在眼眶中卻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眼仁兒擠在一起,讓人不寒而栗。
“逗你玩啊,你連掰掰叫嘛都忘了?明天給你吃點核桃,補補腦。”
劉永祿倒是沒想那麼多,他還惦著回修道院洗個澡呢,剛才彌撒上那洗澡水味兒不正,現在全身酸臭酸臭的。
“不對,你不叫逗你玩。”
“嘖,小大人誒,腦子還挺好使。”劉永祿想起來了,那天去馬戲團和地中海碰頭時自己也帶著小虎了。
“我大名叫瑞奇鮑德溫,不過你還小,等你上學了要爹媽還沒領走可以跟我姓,你就叫小虎鮑德溫。”
“騙子。”
小虎突然又生出了多餘的感官,那是他從誕生到現在都未曾長出的,父神沒有給他,隻給了智慧和奧秘,母神也沒有給他,隻給了生命和進化。
這些感官每日還在往複增加,這是他從混沌星雲中無從窺見的,人類將其命名為好奇,好奇又伴隨著欺騙。
“為嘛粗來?餓了?待會兒回修道院我下碗麵,咱爺倆一人一碗。”
劉永祿是真餓了,他記得修道院的廚房裡有乾麵和雞蛋,回去煮碗麵吃吧,他可沒注意到身後那隻詭異的大狗。
小虎被劉永祿拉著,一步步走向修道院,他伸出右手朝身後的大狗比了個手勢,那團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連同大狗這才憑空消失,彷佛從沒來過。
回到修道院,劉永祿帶著小虎吃麵又洗了個澡,最後把他送回到了房間。
“睡吧,明兒早起我粗門辦點事,你先自個兒玩。”
“故事。”那名喚好奇的感官再次開啟了。
“行吧,講故事,講個嘛好呢?給你說個聊齋你還睡得著覺嗎?”
“拴娃娃。”
這次換成劉永祿嚇一跳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還沒聽說過有人聽過相聲呢,這孩子怎麼知道拴娃娃!?不過點的還真不賴,自個人小時候睡之前也愛聽這段。
他可不知道小虎每天晚上都站在那聽自己溜活兒,拴娃娃他至少聽三遍了。
“這孩子不錯,這是我的兒,我喜歡這個娃娃,你媽把你包起來了,趕緊交給丫鬟……”
修道院的小屋裡,小虎平躺著睜著雙眼,黑色的瞳孔盯著屋頂,耳旁則全是劉永祿的相聲。
……
蠟像館三樓的書房裡,劉易斯低頭翻閱著信件,不時捏捏自己的眉心。
昨天劉永祿走後,他清查了一下禮拜堂,教徒們雖然損失了十幾個人但他不放在心上,都是些家夥可有可無,自己有心隨時可以補充上。
但巨釜卻完全碎裂了,那是傳承了幾百年的祭祀器皿,無法修複,他也不懂重鑄,況且即便能重鑄,自己能否能承受其代價也是一個問題。
巨釜存在與否與彌撒儀式關係緊密,死骨灘塗那邊需要聖餐,沒有聖餐父神的子嗣就會震怒,這種後果是他無論如何都難以承受的。
況且他還要攢下些聖酒,他拿出一封極其簡單的信函,上麵隻寫了一個地點以及時間,地點是薩賓斯森林,時間就在下個月初。
這可是他費勁了心思才搞到的邀請函,他的本意是拿聖酒換取一個方法,一個徹底解除詛咒的方法,他聽說森林中的神秘集會上會有不少神祇的地上布道人觀禮,從這群人身上自己也許能交換來自己想要的東西。
自己的遠親們已經被禁錮在那片土地太久了,自己有時甚至都能感受到它們內心的暴戾與躁動。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劉易斯不慌不忙地把信件整理好鎖進了抽屜。
五分鐘後,四個人進了房間,頭前兩個是查理和哈羅威,教團內的高層,後麵兩個人則是兩位十五六歲的少女,隻不過它們動作僵硬,麵無表情,就連眼眶中的眼球都沒有絲毫轉動,那是他所有蠟像中服從性最好的兩個。
“劉易斯先生,我們昨夜帶著聖餐和聖酒去杜鵑河與獨眼麥克交易。但獨眼麥克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什麼!?”
劉易斯最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難道自己這個遠方表兄擅自違背和神祇的契約離開了灘塗嗎?
“等了兩個小時,沒有出現,我們又發了特殊信號,還是沒用。”
“所以你們就拉著聖酒和聖餐又回來了?”
哈羅威聽出了劉易斯的慍怒,顫聲繼續說道:“我們順著杜鵑河搜索,想找個高處看看對岸的情況,就在一處淺灘發現了這個。”
哈羅威閃開了身子,兩個蠟像還拖著一個巨大的帆布包裹,打開包裹一具人形屍體出現在了劉易斯眼前。
那是一具極其古怪扭曲的屍體,他的腰部以下長出了節肢動物才有的複數鼇足,上半身又像是蛙類,手上長蹼,脖子和腦袋的連接處有腮。
屍體看來已經在水裡漂浮了好幾天了,早就鼓脹發白,但還能看出怪物死前的古怪的表情,他似乎充滿恐懼又滿懷期待,臉上還凝固著滲人的微笑,像是沉醉於某個虛幻夢境。
劉易斯用白色絲巾捂住口鼻,皺著眉頭離近觀察,這是自己的遠方親戚沒錯,他們更換的聖足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上半身的變化又是怎麼回事?家族百年來的記載中沒出現過類似的描述,這看來也不是世俗爭鬥能造成的傷害,難道是不小心窺伺到了其他神祇?
劉易斯擺擺手,讓哈羅威把屍體拖走,蠟像則走進屋內,坐到了一張精美的蠟質茶幾旁,拿起了茶杯維持回了原本的動作。
它們已經離開蠟像館太久了,身體內虛弱的靈魂快要堅持不住了。
二人走後劉易斯狠狠地踢了一腳書桌,最近發生的一切實在太糟糕了,甚至已經動搖了他在神祇麵前的根本。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桃樂絲,她今天特意換上了一件低胸連衣裙,腰封把纖細的腰肢捆縛的盈盈一握,更凸顯了胸前的風情萬種。
“親愛的,臉色不好,生氣了?”
桃樂絲用手去挑劉易斯的臉頰,卻被劉易斯粗暴地攥住。
“是豆先生來了,你不是召集我們下午來聽他的長篇大論嘛。”
劉易斯此時臉色才轉好了一些,對啊,自己還有這個豆jr尼瓦爾,他可是神祇知識方麵的大行家,不管是獨眼麥克的事兒還是重鑄新釜都可以問問他。
“帶他進來……算了,我親自下去接他。”
桃樂絲皺了皺眉,劉易斯的心情好像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臉上的焦躁不見了,換上的則是期待和欣喜。
劉永祿被請上來後待了沒有三分鐘,教團內的高層已全部到齊。20餘人,劉永祿掃了一眼,一半都是年輕貌美的女性。
高層們此時也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劉易斯先生身邊的年輕人,這人年紀不大,瘦臉,棕色亂發,最讓人琢磨的透的是此人臉上掛著的神秘笑容,那笑容彷佛有種魔力,讓他們為之好奇,忍不住發笑。
昨天晚上救濟所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高層們其實也都捕風捉影地得到了一些消息,據說是有調查員滲透了中層,神祇都被迫現身。
最後還是這位豆jr尼瓦爾小祭力挽狂瀾又把偉大無序的神祇請了回去。
“先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豆jr尼瓦爾先生,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們教團的新高層。”
眾人呆若木雞,都忘了鼓掌,這位豆先生聽說是外鄉人,剛來了艾克賽爾一個多星期就當上了高層?天知道屋內的人都是花費了多少錢財,又耗費了多少時間才熬到今天的位置。
劉易斯也從眾人臉上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豆先生是位深邃而睿智的神秘學者,它不僅親眼見過偉大不朽的巴薩坦,還和其他神祇有著超越契約的遠古聯係,昨夜的事兒你們可能聽說了。”
“神祇現世!不可被凡人窺伺的知識傾溢而出,全靠豆先生一己之力,完成了這場難以言說的宏偉彌撒。”
他這麼一說,高層們臉上都露出了敬畏之色,他們雖然供奉神祇,但其中的艱澀奧秘是無論如何都難以窺探的,眼前的人竟然能以凡人之軀侍奉兩位神祇?這等人物就算要自己開創教團,也是輕而易舉。
“啪啪啪”莊重肅穆的掌聲有節奏的響起。
“下麵我們就讓豆先生說說,讓他指點一下我們的教團事務,避免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