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小時之後,心情已經平複的莊霖正在教學生們解釋文意。
劉宏宇也隨著這些孩子一起學習,並且展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好學,強迫自己拋開了羞恥心後,他的提問次數也是最多的。
而穀外某一邊緣角落,有人正穿行在一個小山縫中。
這人腳下有一條狹窄的水道蜿蜒,兩邊都有山壁,剛剛路途中淡淡的霧氣已經漸漸散去,隻有上方仍有餘存,他抬頭看看天上,山峽高聳仿佛插入雲中,又有陽光渲染出淡淡光輝。
這人本來在泛舟遊玩,因為清晨霧氣的原因就讓小舟順著流水走。
但某一刻好似見到山中起了一陣絢麗煙霞,引得這位遊客想要摸索著過去瞧瞧。
結果路上還真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美景,那成片綠樹紅花美麗非常,卻又不像是山中自然生成的,於是遊客更是帶著期待想要一探究竟。
隻是穿過薄霧到這就沒有好路了。
遊客腳下的路途越來越艱難,最窄之處不過一尺,天空隻餘一線
良久,前路開闊,行人加快腳步衝出狹窄之處,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處於一片開闊的山穀中,並且居然真的有人煙!
入目之處,良田美池屋舍儼然,炊煙嫋嫋綠樹紅花,似入畫卷更瑰麗,又如夢幻而不醒
行人呆呆站在那,一時間竟失了神!
“這,是何處莫非乃是仙境?”
不一會,不遠處路過的人發現了這麼一個陌生人,當然後者也很快發現了他。
“你是何人?如何找到此處的?”
路人走來時,臉上的驚愕詫異絕對不是假的,穀中人大多都認識,這個這麼麵生,多看兩眼就確認不是原本穀中的人。
外圍都有劉氏的“保護區經濟林監測站點”,很難有外人誤入的可能。
況且這人還穿著“戲服”,難道是新演員?
沒聽說過有這種安排啊!
但反應還是得有,這裡的人都不笨,外人進入的戲路至少也得和劉大公子差不多,問完,那路人就高喊起來。
“唉——快來看啊,又來了個生人——”
一個避世山穀來了外人,動靜當然大,一來是這樣更自然,二來是人們也確實好奇。
很快這好奇就變成了驚愕,導演組這是搞什麼幺蛾子?
學塾距離發現外人的地方不遠,很快就有專人來請莊霖一起前往,也打斷了上課。
“又來了一個外人?自己走進來了?”
莊霖看著門口的漢子,麵露驚訝,話語中的詫異誰都聽得出來。
“是啊,就後方那條窄道進來了的,說話腔調和內容還奇怪,莊夫子您快去看看吧!”
門口的人有些著急,言外之意,信息有些對不上,您這位能和總導演討論計劃的大咖快去鎮場子!
“好!我這就去!前頭帶路!”
“唉好!”
來人先一步離開,莊霖也趕忙跟上。
“我也去!”
劉宏宇好奇心也很重,自然不甘落後,放下手中的書和莊霖一起出了學塾。
然後學堂中一群學生紛紛起身,想要一起過去,但此刻外頭的莊霖腳步一頓。
一句“自己讀書,不準亂跑”,其他學生就給鎮壓了!
劉宏宇在一邊縮了縮脖子,裝作聽不到,在一群同學幽怨的眼神中,依舊跟著夫子一起快步而去
最初入穀那邊,一臉緊張的外來人麵前,此刻已經圍了好多穀中人,其他的方向還有人遠遠近近趕來湊熱鬨。
劉宏宇來時看到這場景,不由想起自己才來的時候,隻不過自己是穿越時空而來,這位仁兄是真的本地外來人了,嘿,這次輪到我一起看熱鬨了!
人群有人發現莊霖他們來了,頓時如同看到救星。
“子安先生來了!”“莊夫子來了!”
“莊夫子,您來看看!”
在最初發現外來人的時候,已經很多人問過話了,零散得到些信息,但這些信息簡直有些荒誕,更談不上“對劇本了”。
這種情況,一般人可不敢亂有什麼表現,還是讓莊夫子來更穩妥,也許人家的劇本不同呢!
而此刻莊霖被找來了,人群倒是安靜了一些。
莊霖也是很詫異居然又有外人,按理說劇本上沒安排啊,而且穀中一切良好,更沒必要安排這種增加變數的戲份吧?
這麼想著,莊霖從讓開道的人群中走出。
這外來人是個體態修長,膚色略微黝黑的年輕人。
身穿翠墨對襟的外罩袍,內著一件白色圓領長衫,一個鬥笠背在身後,配合那處變不驚的麵容,有幾分彆樣的氣度。
而那個外來人見到一位明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走來,又聽對方被稱為夫子,居然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扶了扶頭。
隨後外鄉人率先上前一步作揖,說出了之前已經向彆人說過的話。
“在下陶淵明,途徑武陵遊玩,泛舟遠遊之時因路遠迷途,又見此方似有煙霞帶彩,尋蹤之下才不慎誤入,打攪之處,還望海涵!”
什麼?陶淵明?
雖然話語的口音明顯有些奇怪,但還是能聽得懂。
而這話的內容也把莊霖聽愣住了。
周圍之前已經聽過一次的人也放低了議論聲,不少人看著莊霖,仿佛在講,你就說荒誕不荒誕吧?
不少人腹誹劇本太激進。
劉大少是精神病,但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人們也發現,精神病不等於就是傻子吧,你搞個陶淵明來?
而此時此刻的劉宏宇,隻是呆呆望著那個同夫子作揖的人,腦海中“轟”的一聲炸開了!
一刹那,一股電流感竄過全身,讓劉宏宇頭皮發麻,以至於他都沒有留意到周圍人短暫的不正常。
哪怕早就明白自己身處古代,但當曾經在課本上學習過,甚至因為要求背誦而被反複折磨過的內容照進現實,劉宏宇心中的震動也是無與倫比的。
這和剛剛“穿越”時的那種驚喜是不同的感受,那是一種曆史共鳴帶來的震撼!
“這裡是桃花源,是桃花源!”
在此刻相對安靜的情況下,劉宏宇難以自持的聲音就有些明顯了,不少人都朝他看去,讓他下意識捂住了嘴。
太激動說出口了!
莊霖瞥了劉宏宇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向來人回了一禮。
“在下莊霖,乃是穀中一位夫子,足下遠來是客,不必拘謹,先去學塾一敘可好,這邊請”
“那就叨擾了,請!”
陶淵明點頭,隨著莊霖一起邁步離去,隻不過他也下意識看了劉宏宇一眼,剛剛這人低呼的時候他也聽到了。
周圍的很多人也不願就此散去,看熱鬨一樣跟著,並且遠處還有人在趕來,也讓陶淵明壓力倍增。
“我穀中之人避世久居於此,極少見到外人,人們皆是好奇卻並無惡意,還望足下不要驚慌!”
“原來如此”
陶淵明點點頭,心中也定了定神,但前進之刻好奇心也是不可抑製,忍不住多看看周圍。
片刻之後的學塾學堂內。
大部分桌案被整理到兩邊,莊霖和陶淵明跪坐在中間的桌案旁,桌案上有爐火燒上茶水。
而在兩人附近,穀中一些包括穆老爺子在內的,有輩分有威望的人也都來了,學生們的坐墊此刻都在他們身下,或跪坐或盤坐
上次劉宏宇是設計好的戲路,因為病情所以來看的人有批次感。
這次的圍觀可比上次正式多了,不光學堂裡麵坐著不少人,站著的人更多,學堂外麵也圍滿了人,並且不斷有才聽到消息的人過來。
彼此之間言語有時候存在一些差異,雙方也隻以為是遠隔的方言不同。
堂內聊天有時候都會引起驚呼,有的是裝的,有的是真的。
當然陶淵明的心驚就全都是真的了。
一番接觸下來,陶淵明對這地方的特殊也是愈發驚奇。
“這麼說,各位世代居住於此,已經不知有多少年了?可有記載最初是何時來的?”
屋中人麵麵相覷,問這麼清楚?
這人越來越不像演員了,劇本中的要求,這種細節是要儘量模糊化的,越精細越容易穿幫啊!
“這”“我們也記不清了啊”
“不知從何說起啊”
“呃是啊,莊夫子您說呢?”
一個個長輩都說不清,全都看向莊霖,靠你了莊夫子!
莊霖正想說話,坐在一邊的劉宏宇忍不住了。
“當然是秦時之亂啊!”
莊霖微微皺眉,瞥了劉宏宇一眼,後者立刻閉嘴。
“先賢辟禍之時,正值亂世,似乎是怕人們經不住寂寞而出去,徒惹來殺身之禍,遂對此種記載並不詳細”
說著,莊霖想要岔開話題,忽然想到了該有的反應。
“對了,如今外頭的天下,可還亂否?”
莊霖一句話,周圍的人都一下反應過來,是啊,差點被攪糊塗了,這才是正常反應。
“對對對,這位公子,外頭還亂麼?”“還打仗麼?”
“世道如何啊?”“現在是誰當皇帝啊?”
一個個問題七嘴八舌都問了出來,直接將陶淵明淹沒。
見此情景,也讓劉宏宇又回憶起了自己才來的時候,不由咧嘴笑了,但他看著陶淵明的眼神卻愈發熾熱。
我的隱世仙師,該不會就是陶淵明吧?
現場是在莊霖和穆老爺子的嗬斥下才勉強安靜的,陶淵明也是頭都要炸了,不過他大概也明白他們問的什麼,也大概能理解這裡的人為何激動,於是耐著性子回答。
“天下其實也算不上太平,多少有些禮樂崩壞”
陶淵明陸續敘述了一些外頭的情況,一一回答一些問題。
“對了,當今的皇族乃是司馬氏,當今聖上正是司馬曜,國號為‘晉’。”
猶豫一下陶淵明在這還是直呼天子名諱了,話音一頓,陶淵明本想用手去沾一點杯中水,但又有些不舍。
這種不加任何佐料烹煮的“清湯”茶水,初嘗微苦,後而回甘,陶淵明就喝第一回已經喜歡上了,隻覺一定是招待客人珍品。
於是乎,陶淵明到了一點茶水到桌上,然後才手指一沾,畫水跡寫了一個“晉”字。
“便是這個晉了!”
周圍十分安靜,沒有人說話,陶淵明抬頭看了一圈,想到了什麼,又問了一句。
“你們可知漢朝?四百年威震天下,定西域,開絲綢之路,滅匈奴,又封狼居胥的大漢啊”
眾人麵麵相覷,所有人被一個人問得鴉雀無聲,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覺多說多錯乾脆不說,同時臉上一個個也都驚疑不定。
這人,越來越不像是演的了!
陶淵明看著眾人表情,心中更是震動,這真是完全沒聽過,以至於有些不知所措啊!
“漢且不聞,何況魏晉呢”
陶淵明喃喃一句,一股悵然之色浮現臉龐,心中不由感慨,沒想到竟然能遇上秦時先民之遺存!
心中不由有種今人與古人時空碰撞的震撼!
而在場的某些人,除了本就堅信來人就是陶淵明本人的劉宏宇之外,如莊霖等少數人,內心已經隱有了一些甩不開的荒誕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