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茉兒他們這樣滿載而歸的,就有傅明澤這樣兩手空空回來的。
回楊柳大隊的路上,楊青青幾次旁敲側擊問傅明澤去公社乾什麼去了怎麼沒買點什麼,傅明澤都愛答不理的,楊青青於是眼眶又紅了。
這回連大隊長周滿倉都忍不住看了傅明澤幾眼,大概是覺得這後生長得是俊,就是脾氣不怎麼樣,對女同誌過於冷漠。
沈茉兒同情地看了傅明澤一眼。
在巧姐家遇見時,他們寒暄過幾句,這位傅知青雖說不是什麼熱心快腸的性子,卻也不是冷漠高傲的人。
沈茉兒甚至覺得他拿著幾個包子局促解釋自己拿幫人寫信得的雞蛋換包子吃,那樣子還有些可愛。
天天上工也沒曬黑的俊臉微微泛紅,瞧著真是賞心悅目。
於是等楊青青又一次找個由頭跟傅明澤搭話的時候,沈茉兒一副好奇的模樣:“楊知青,原來你一直跟著傅知青,就是想知道他上公社乾嘛去了啊?其實上公社嘛,左不過辦事或者買東西,這有什麼好好奇的。”
前後一聯係,沈茉兒其實就明白傅明澤為什麼不愛搭理楊青青了,換了她,有人這麼成天盯著自己,她也不愛搭理。
楊青青臉色微變,乾笑道:“沈茉兒同誌你誤會了,我沒有跟著傅知青。同是知青,我隻是想著平時應該互相關心互相幫助,我沒彆的意思的。”
沈茉兒不太認同的表情:“楊知青你這樣說就顯得跟我們社員太生分了,知青也是咱們大隊的一份子,關心幫助可不能停留在知青之間,咱們大家都應該相互關心相互幫助。”
陳大媽第一個讚同:“可不是,都在一個大隊生活,哪用這麼生分。”
周滿倉也跟著點了點頭:“茉兒說得沒錯,你們插隊過來,就是大隊的一份子,不用分什麼你我,更不能有小團體思想。”他最怕就是這些知青抱團跟大隊作對。
楊青青一臉委屈地說自己真沒這個意思,紅著眼眶閉嘴了,後麵一路都沒再說過話。
傅明澤一直沒吭聲,隻在沈茉兒說楊青青一直跟著他時,抬了抬眼,然後,在沈茉兒說到咱們大家都應該相互關心相互幫助時,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公社窯廠求賢若渴,徐衛國讓沈紹元明天就過去。正好今天搶了十尺瑕疵布,還是米白色的,沈茉兒就琢磨著給她爹做一件徐衛國那樣的襯衫。
回到家後先是煮了一鍋粥,再炒了一小碗豇豆,就著豇豆吃了一小碗粥後,沈茉兒就去陳大媽家借了裁布料的剪子和劃粉回來。
沈茉兒女紅的手藝是跟大涼頂頂厲害的繡娘學的,十歲開始學,足足學了六年。
倒不是因為大家閨秀都得學她也得學,沈茉兒從小跟在幾位皇子後頭,剛學會走路,就跟著學拳腳弓箭了,原本是不耐煩學女紅的。
偏偏她九皇叔,成天拈酸吃醋,嫉妒皇伯父待她爹比其他兄弟親厚,每每都要在她爹麵前顯擺與九皇嬸怎麼怎麼鶼鰈情深,一個九皇嬸親手繡的荷包,他能顯擺大半年。
不就是戳她爹心尖,嘲諷她爹是個鰥夫,連個貼身的荷包都是丫鬟繡的嘛?
當時不過幼學之年的沈茉兒帶著一乾伺候的宮人,大張旗鼓進了宮,抱著她皇伯父的大腿狠狠哭了一通,她皇伯父一怒之下,罰了她九皇叔半年的俸祿,順便就把宮裡最頂尖的繡娘賜給她了。
那之後,她九皇叔有好幾個月瞧見她就扭頭走人,逢人就說沈茉兒是個芝麻餡兒的湯圓,瞧著軟軟糯糯,內裡忒黑,跟沈紹元一樣一樣的。
相比大涼的服飾,這個世界的衣裳簡單到甚至稱得上簡陋,一件短袖襯衫,對沈茉兒來說自然易如反掌,一下午的工夫就做好了。
沈紹元試了試,滿意得不行:“服帖挺括,比供銷社裡頭掛著的成衣做得還好。”
沈茉兒自己也挺滿意,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新衣服一穿,她爹的儒雅氣質不就回來了嗎?
趁著天沒黑,沈紹元拿了臉盆去水井邊把襯衫洗了,晾到天擦黑衣服半乾不乾了,就拿回屋裡掛著。他們這屋子沒有圍院牆,新衣服晾在外麵過夜,保管第二天準沒了。
晚飯吃的是中午剩的粥和豇豆,吃過晚飯,父女倆坐著商量了會兒起新房的事情。
沈紹元要去窯廠乾活,畫圖紙、攢材料這些事情就得沈茉兒來做了。
不過,這些倒是難不倒沈茉兒,唯一就是這間屋子究竟怎麼起,讓她有些犯難。
因為記憶裡原主曾聽人說過,現在城裡的房子蓋得可好了,有電燈,有自來水,關鍵是還有一個非常方便乾淨的衛生間。
電燈和自來水,他們村裡還沒裝上,就不想了,方便乾淨的衛生間,沈茉兒確實很想擁有。無奈原主隻是道聽途說,並沒有親眼見過,更無從得知怎麼才能蓋起來。
沈紹元:“找知青問問吧,咱們大隊的知青好像不少是大城市來的。”
他是想著大隊裡女知青不少,以他家茉兒的性格,找機會搭個話很簡單。那個楊青青就算了,一個大姑娘,鬼鬼祟祟跟蹤小夥子,說話做事拐彎抹角的,不值相交。
沈茉兒則是想起那位傅知青就是首都來的,既然要問,肯定要找最大城市來的人問嘛,於是欣然答應。
父女倆達成共識,都很滿意,閒聊了會兒也就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早飯後沈紹元就穿著嶄新的襯衫去公社窯廠了,沈茉兒則去了陳大媽家還借來的剪刀和劃粉。她還帶了做襯衫餘下的兩尺多布料,跟陳大媽換雞蛋和蔬菜。
這兩尺多布料是染色瑕疵的那一頭,於沈茉兒來說用處不大,陳大媽卻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要說錢,兩尺多布料也就一塊多錢,可這年頭物資緊缺,每人每年也就幾尺布料的定量,布票實在太難弄,這兩尺布,在陳大媽眼裡用處可大了。
陳大媽笑嗬嗬地撿了十二個雞蛋進沈茉兒帶來的籃子裡,又從灶間拿了兩把蔬菜:“早晨新拔的,你先拿去吃著,吃完了過兩天我再給你送一些。這菜啊,就得現拔現吃才新鮮,不然沒兩天就老了。”
這兩天接觸下來,陳大媽知道沈茉兒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也就更幫著沈茉兒打算。不然,一次性把足量的蔬菜給了,管你吃幾天,會不會吃老了,其實於她來說還更方便。
沈茉兒出門前,老太太又往她籃子裡放了一顆自己醃的鹹菜:“天氣熱,炒個鹹菜下粥最清爽不過了。”
有了這些雞蛋、蔬菜和鹹菜,吃菜問題暫時是解決了。
沈茉兒把籃子拎回家,拿了兩顆雞蛋又要出門,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生火燒水把兩顆雞蛋煮熟了,這才揣在手裡去了知青點。
男知青們正好下工回來,沈茉兒遠遠看見傅明澤墜在人群最後麵,白衣黑褲,腰背筆挺,哪怕衣服褲子上摞滿了補丁,褲腳還一高一低地挽著,卻愣是絲毫不減那股子鶴立雞群的氣質。
傅明澤走得不緊不慢,清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旁邊鄭嘉民一直嘰嘰呱呱地在跟他說話。
走得近了,鄭嘉民先看到沈茉兒,非常自來熟地就打了個招呼:“沈茉兒同誌!”
傅明澤扭頭看過來。
沈茉兒想起鄭嘉民的名字,笑著點點頭:“鄭知青你好。”
緊接著,她又說:“我有事找一下傅知青。”
鄭嘉民驚訝:“你找傅明澤啊……哦哦,行,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談。”在沈茉兒看不到的角度,他衝傅明澤擠眉弄眼地做了幾個誇張的表情。
傅明澤沒理他,停住腳步,問:“沈同誌找我什麼事?”
沈茉兒於是把自家要起新房並且她還想蓋一間衛生間的事情簡單說了,傅明澤表情有些意外:“你家要蓋新房?”
其實那天在公社傅明澤就覺得奇怪了,前兩天還差點餓死的人,突然大手大腳買了許多東西,現在居然又說要蓋新房?
估計是她家拿回三百塊錢的事情還沒傳到知青點,沈茉兒於是又解釋了一下。
聽她說完,傅明澤才恍然明白是怎麼回事,考慮幾秒,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一般來說,城市裡樓房隔出獨立衛生間的比較多,平房相對較少。不過我家,呃,我家一個遠房親戚家的院子做過類似的改造,我大致知道怎麼回事。我回頭給你畫個圖紙吧,過兩天給你。”
沈茉兒沒注意他中間短暫的停頓,聽他爽快應下,頓時高興道:“太好了,那就麻煩傅知青了。”最為難的事情迎刃而解了。
她笑眯眯地把揣在手裡的雞蛋遞出去,“這兩個雞蛋,傅知青留著當早飯吧。”
傅明澤微微一愣,說:“不用這麼客氣。”
沈茉兒直接把雞蛋塞進他手裡:“求人幫忙總得帶點伴手禮,傅知青就不要客氣了。怕你不方便,雞蛋已經煮熟了,記得今天就吃掉,不然回頭壞了。”
日頭已經有些烈了,哪怕站在陰涼處,傅明澤的額角也冒了汗,滲著汗珠的皮膚在陽光下瑩潤發光,襯得五官更好看了。
沈茉兒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才眉眼帶笑地告辭:“傅知青,那過幾天我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