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窈來西城是應好友所邀,正好,爾朱榮從秀容川回來了,師弟當然得擔起背行囊的任務,二人到達白馬街,與郭蘊、元靜容、柳貞珠、元狼蟋碰麵。
狼蟋女郎才進崔學館的時候,常和元靜容搭伴玩耍,後來元靜容閒時多專注學業了,元狼蟋就和胡二迢玩到一起,不過這倆人都是暴脾氣,沒多久便鬨崩,這會兒與元靜容手挽手,又恢複好朋友,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尉窈六人沒逛幾步路,巧得很,遇見了搭伴買文具的孔毨、奚驕、周泰、元子直、亥也仁、元珩、元瑀七人。
元瑀滿八歲,要進州府小學了,將要修的學科是《論語》。
隊伍壯大,眾人先定下中午一起聚餐,然後稍微拉開距離逛,爾朱榮不管人多人少,他隻記著師父的囑咐,跟緊了窈師姊。
奚驕有段時間沒見尉窈了,不見的時候不覺得什麼,見到了總想靠近她,體會心跳加快和莫名愉悅的奇異感。
尉窈停步在掛飾攤前,這裡的掛飾多姿彩,按材區分,有獸羽、獸皮、絲線編擰的,有染色獸毛紮氈的,有縑、絹、布縫製,有竹、木、果核、草珠等雕刻或串連的。
尉窈選中一塊獸骨上麵雕刻著奔馬的,還有一個蘭草絲墜,小聲問爾朱榮:“好看嗎?我想送給我阿父阿母。”
“好看。這倆加一起怎麼賣?”
平城的以物易物,能通用的是布和糧,布類裡又以帛、絮、絲和麻布最受貨郎喜歡。爾朱榮的背筐裡是帛和麻布,價貴的用帛換,賤的用麻布換。
爾朱榮詢價的時候,奚驕回步,他個子高,在尉窈頭頂上方解下一個雙鹿繩結墜,扔給貨郎一個花瓣形狀的薄銅片:“拿這個找奚府結賬。”
薄銅片上烙有奚驕家的位置,這種結賬方式是權貴出行普遍采用的,不必背著沉重的糧、布出行。
奚驕麵對尉窈,讓周泰幫他把雙鹿結係到背筐側邊,後者納悶道:“怎麼又是雙鹿結,你最近都買多少了!”
“突然喜歡上了,就喜歡個夠。”奚驕看著尉窈的發頂,她頭發真密啊,每根發絲都軟軟的,每一根都像揣著小聰明的她。嗬,看她目光多狡猾,無時無刻不在避開他所站的位置,他就喜歡看她躲他的樣兒。
爾朱榮用麻布換好獸骨、絲墜了,尉窈立即朝前趕,離遠了奚驕。她邊想著,前世奚驕從來沒在意過雙鹿結,喜歡此種繩結的是她,可見她從來沒真正了解過對方,還好,這輩子自己不願、也不會在他身上費心神了。
“這位學子,哪個學館的?”尉茂站到了尉窈前方,打趣間,他左手指轉動著一根頗長的毛筆。
尉窈笑吟吟回句“尉學館”,向尉茂、崔尚同門和鄭遵揖禮。
逛街的隊伍再次壯大。
爾朱榮氣壞了,這個尉茂怎麼回事啊,從對方出現,總擋在他和窈師姊中間!
尉茂把左手裡的毛筆給尉窈看:“我剛挑選的,好看嗎?”
“好看。”尉窈也想選幾隻毛筆,這個攤位的毛筆頗具特色,筆杆的顏色紅綠青藍紫白黑儘有,筆杆上繪有不同的十二生肖,每種生肖圖持著不同的武器,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尉茂找到一個銅製的筆盒,打開後,裡麵打磨得十分光亮,照人和銅鏡一樣清楚。
“尉窈,看。”
尉窈立刻看見自己和尉茂頭並頭映出的影,尉茂壓低聲,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量問:“我想把這個送給你,行麼?”
“銅打的,太沉了。”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
“哎?”尉窈的拒絕被風吹偏,尉茂見她沒背筐,把銅盒擱最近的爾朱榮的筐裡。
“辛苦背一會兒。”
爾朱榮憤憤,從現在開始,他最討厭的人再也不是教詩的夫子,也不是總和他打架的亥也仁,他最討厭尉茂!
尉窈跟上尉茂,也悄聲速語:“人多,我不跟你爭了,回頭我讓我阿父還給你。”
尉茂回身,眼見著高興變生氣。“阿窈——”
這麼大聲乾什麼?!尉窈瞪這廝。
尉茂“噝”著氣,提膝抱足:“什麼蟲啊,咬得挺疼,哎喲,阿窈,阿窈窈——”
這時,元靜容在前頭喊尉窈:“尉窈,快來!”
尉窈牽住爾朱榮的手臂朝前走,爾朱榮朝尉茂做個鬼臉。
“熊孩子!”尉茂嫉妒得口鼻噴火,立即跟上去。
被元靜容、元子直等人聚攏而圍的是個隻據一書案位置的畫攤,畫攤的主人戴毛線帽,帽邊拉下眉毛,臉上蒙著灰色的擋風巾,此人身後懸著繩,繩上掛著幾幅成品畫,畫上的人物都非常傳神。
元靜容興奮道:“此人是敦煌畫師,擅畫人物,還說畫不像免費送。阿窈,咱們畫張合像吧?郭蘊呢?郭蘊,柳貞珠——來,這邊!”
柳貞珠似有心事,郭蘊一直陪著對方在後麵。二人過來後,聽說要畫合像,皆欣然同意。
得在此處停留一段時間,爾朱榮把筐卸下來,蹲在書案前,狐疑瞅著對麵的畫師。
畫師蒼老著聲說:“小子,我臉上又沒長花,總盯我乾嘛?”
爾朱容做個口型:“丘睿之?”
熊孩子!眼咋這麼賊呢!丘睿之豎手指在嘴前,示意對方不要揭穿他。
丘睿之展開空白畫紙,一丈多長。
尉茂說:“這麼長的畫紙,隻畫你們幾個留白太多不好看,加上我和崔尚、鄭遵……”
奚驕過來了:“有人很快就去洛陽了,以後相聚不易,不如畫張大合像,怎麼樣?”
元靜容撅下嘴:“行啦,我沒那麼小氣!不過我們幾個女郎必須站中間!”
“容師弟。”尉窈把爾朱容喊到她旁邊。
“師姊,我跟你說,這個畫師……”
爾朱容剛想說出畫師是文音學舍的學渣渣丘睿之喬裝的,就被尉茂、奚驕同時伸手,把他扯後邊郎君的站隊裡了。
爾朱容嘴角下撇成倒弓,哼,站吧、站吧,一會兒看丘睿之能把咱們畫成一個個啥!
丘睿之嘴裡含著個桃核,背部衣裳裡頭塞著薄枕裝駝背,再加上聲音透過麵巾出來,竟連玩得最好的元子直、亥也仁也沒想到是熟人。
十幾少男少女站成三排,為了留下永久的紀念,他們在畫師的“開畫了”提醒後,各個展開笑顏。
他們身後,好多人也躍躍欲試,等在這看畫師如果畫得真好,也要和好朋友畫合像。
敦煌假畫師丘睿之太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