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彝、奚鑒沒有輕視元純陀是對的,此女在平城居住的時候,就和比丘尼僧芝有交情了。
元純陀的父母已離世,她最敬兄長,因此感同身受僧芝掛念胡國珍的急切。自從答應僧芝的懇求後,元純陀立即遣武士趕往平城方向去查,這些武士全是她兄長元澄留給她的心腹,有勇有謀。
他們每個人配三匹馬,日夜兼程,已經進了恒州地界。
元家的武士分散開打聽胡家隊伍,每天都能探尋到蛛絲馬跡,可是順著消息查,查著查著線索就又全斷了。
時間就這麼來到七月二十一。
平城南郊的牧場裡,學子會聚,熱鬨非凡。
州府用繩子隔開一片片場地,分彆有講學、蹴鞠、馬射、以及講解武事的兵演場。
隻有講學的場地允許百姓進入,不過這些百姓全是官府挑選過的,不但具備識文寫字的基礎,還都讀過《孝經》或《詩經》。
牧場的馬已經放出馬棚了,它們自由奔跑,或在河邊趟水,或埋頭啃草。
另有溫順的鹿,爭相開屏的孔雀,豔麗多彩的大型禽鳥、野雞散落在牧場各個地方,隻供學子觀賞,不許射殺。
允許學子們當活靶練箭的,是逐地而走的野兔,數量極多,且每隔一段時間再放出籠一批,不必擔心不夠分。
尉窈和元靜容、郭蘊、柳貞珠、崔瑛、崔琬婉結伴走在一起,一隻傻兔子總跟在尉窈腳邊,她怕踩著它,乾脆抱起這隻小兔子走。
崔琬婉指著前方興奮道:“快看,兩隻小鹿在打架。”
奚驕、元子直、元珩、元瑀等帝室子從另個方向過來,也看到那兩隻蹦蹦躂躂,用腦袋抵腦袋打得憨裡憨氣的小花鹿。奚驕忽然覺得眼前小鹿相鬥的情景,就是這種你衝我撞、來回更換位置的樣子,他似乎從哪裡見到過?
奚驕使勁回想,好奇怪,又確定沒見過。
周泰過來了,許久沒見夥伴,很是想念,他撞一下奚驕,攬上奚驕的肩,問:“出什麼神?想什麼呢?”
奚驕把心中所感告訴好友。
周泰立即說:“我以為隻有我一人有過這種奇怪感覺!你知道麼,無斫離城的時候,他打馬離去的樣子我總覺得見過,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甚至想,會不會是我少喝了一口孟婆湯,把前世經曆的回想起那麼一點點?”
奚驕把周泰笑咧的嘴捏上,囑咐:“少看些誌怪故事。”
元子直離得近,被奚驕的舉動逗笑,然後說:“我也過這種體會,我覺得應該是做過類似的夢,但是夢境裡的際遇我們忘記了,現在你見到的,很可能和哪次夢境裡的情景有了重疊。”
“或許吧。”
奚驕幾人往兵演場走,走出兩丈遠,奚驕回頭望鹿,從周圍學子裡一眼瞧見尉窈,他的手不自覺攥住腰間的溪魚香囊。
奚驕的確忘記了前些天夢中夢裡的雙鹿繩結,可是尉窈記得清清楚楚。前世她和奚驕都覺得彼此吵嘴、有時氣到推搡對方的樣子,像極了兩隻發怒的小鹿,有一次她和奚驕吵架和好後,決定一起學打雙鹿結。
雙鹿結其實是從同心結衍生而來,兩隻鹿的其中一耳,以線相連,所以不管兩隻鹿隨手串怎麼搖晃,都會隨著分開距離,而緊接著重新扭到一起。
元靜容拉著尉窈走,打斷她回憶過往。
“走了走了,鹿打架有什麼好看的,改天咱們去看狼打架,一咬一見血,那才叫有趣呢。”
好血腥!崔琬婉嚇得挽緊崔瑛。
經曆過大狩獵的尉窈、郭蘊都不害怕。
近處有匹馬,元靜容翻身上去,朝幾名女郎扔下句“我去前邊看看”,便打馬離去。
柳貞珠羨慕對方的好騎技,她朝遠望著,藍天與綠野都那麼遼闊,令心境更舒意。“這種天氣真好,不冷也不熱。”
崔琬婉:“風也好,就像草尖尖,輕輕的,又不似夏風那麼軟。”
崔瑛輕捏崔琬婉的圓臉蛋,打趣:“可是夏風不及我們琬婉的臉蛋軟。”
郭蘊湊上去:“快,讓我也捏捏。”
“哈哈。”女郎們齊笑。
柳貞珠:“你們聽說沒,入冬後咱們小學館要增加《孝經》學的講授,跟其餘三學不一樣,《孝經》隻在下午講。”
尉窈驚喜,因為她知道洛陽皇宗學的小學課業裡就有《孝經》,其餘學館有傳此經的,全是將《孝經》放在了大學課業裡。
郭蘊應道:“應該是真的,跟咱們學《詩經》的時間正好錯開,到時咱們結伴去聽吧。”
緊接著,她問尉窈:“阿窈,你能不能和尉學館申請,一直在崔學館學啊,不然一個月裡,你得有半個月聽不了《孝經》講學。”
“我儘量一試。”然而尉窈對此並不抱希望,冬季是平城各小學館招新學子的時間,清河崔氏以訓義學舍、並以新增課業打響聲名,尉氏能拿出什麼?隻能以詩章魁首就在尉學館為宣揚。
所以她能脫離尉學館的話,最早也得過了今冬才行。
元靜容返回來了,馬蹄剛減速度,她就跳了下來,可是落腳的位置有個蹄坑,她“啊”聲叫著往前蹌,唬得尉窈扔開兔子去扶她。
“哎喲。”倆人抱一塊栽地上。
郭蘊四人先把趴在上邊的元靜容架起來,那隻被扔飛的兔子生氣了,蹬著尉窈的臉過去,跑遠。
“啊?”
“哈哈哈哈——”
包括元靜容在內,全笑到捧腹,郭蘊憋笑憋得眼淚都出來了,把兔爪蹬在尉窈臉上的一塊泥印擦掉。
崔琬婉都快笑岔氣了,斷斷續續道:“剛才你們……沒看見,那兔子被扔飛……那麼老高,腦袋先、先衝地的,被窈同門,摔一嘴泥。”
柳貞珠往尉窈嘴上看:“沒事,沒有泥。”
崔琬婉:“我說兔子一嘴泥!”
眾人才又開始笑,尉窈往外吐泥,苦著臉說:“它一隻爪確實蹬我嘴裡了。”
此刻,尉茂受武繼這個大拖累,才來到牧場。武繼離家出走惹怒了他阿父,把武繼打得現在走路都走不快。
私人的馬隻能留在牧場外周,武繼臉皮厚,問尉茂:“你要是著急,背著我走唄?”
尉茂“哼”一聲,懶得跟對方打嘴仗。
武繼覺得人生好沒趣,最喜歡的玩伴離開平城了,他還沒弄明白自己對蓁同門咋想的,結果蓁同門去洛陽了。她要是覺得洛陽好,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
武繼悲從中來,把頭扭另一邊,抹掉不爭氣的眼淚。
“唉。”尉茂半蹲,說道:“上來。”
武繼搖頭:“我剛才開玩笑的,我能走。”
“再不上來我反悔了啊!”
武繼撅下嘴,趴到了尉茂背上。“茂,我一直挺好奇個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