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絕對跟胡扭八有關係!她很快慌慌張張跑回來,差點把珍珠串還給我呢。絕對是她乾的壞事,真的!不然咋那麼巧她一出去伎閣前頭就亂了,那個姓段的老夫子就摔沒氣了呢?你們抓她吧,跟我沒關係啊。”
元瑀問:“送你珍珠的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嗓音有沒有特彆的?再跟我說說他的模樣。”
杜通定如喪考妣,他就怕問這個。“那人比我高,可也算不上很高,穿著臃腫,不知道穿了幾層,頭戴草笠,那草笠的邊破破爛爛,把他的臉擋了大半截。我光盯著珍珠了,根本不記得他模樣!但他肯定是男子,說話聲吧……又,又是裝出來的蒼老,我……我真的光盯著珍珠了。”
元瑀和奚驕對視,杜通定說不清楚,反而證明段夫子是被蓄意謀害。
元瑀又問:“他說此事過後再送你珍珠,說沒說怎麼尋你?”
杜通定:“哎呀,這話你也信!”
“彈他嘴。”
這廝的臉已經腫成鹵豬頭,不能大巴掌扇。
元瑀給州兵下命令後,和奚驕商議:“這兩天我去河西街轉轉,先不驚動那個舞伎。此人太討厭,總盯我褲襠,我就不帶走了,仍由奚兄長看好他吧。”
夜晚。
尉窈把課堂筆記整理成全部的白話解釋,先給尉茂抄一份,再給高婁抄一份,三遍下來,正好記熟。她起身舒展活動時,哼唱《七月》詩,興致來了,把采摘桑葉的動作加上。
跳完唱完,坐回去繼續溫習之前的詩篇。
咚——
咚——
夜半鐘聲遍平城時,尉窈熄燭睡覺。
亭形院如今有了女管事,之前暫代幾日的崔翁又如往常一樣,隻在他居住的小院生活。
幾天前牛郎君提到的蘭族女勇士,他動用人脈,結果隻查到此女無名無姓,在部落裡乾粗活,後被征兵攻打柔然。
然後了無音訊。
為排斥萬中存一的可能,崔翁甚至找人翻出尉駰之妻趙芷的戶口登記。鮮卑孤女,後被漢家兵戶收養,參軍一年負傷而歸,曆年登記都有,非常清楚。
所以蘭族真有一位箭術出眾女勇士的話,應當已死於戰場了。
大魏開疆拓土的時代,諸部落之勇士死於戰場實屬正常。崔翁拿起一卷《爾雅》歎氣,不是歎難尋的蘭族勇士,而是歎尉駰把幾卷筆記還回來時,說:“先不研究《爾雅》了,有閒時再來探望崔翁。”
尉駰明顯話裡帶氣,意思是一段時間裡不會再來崔學館,來也不會來他這。
為何這般生氣?崔翁不解,他不是第一次在筆記裡夾匿密信,且他早說明過,讓尉駰放寬心,隻把這種形式的解字解讀,當成讀書人之間互出謎題的結交之舉。怎麼今次就惱火了呢?
次日下午,有道竹林。
“六月食鬱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
尉窈和所有漢家學子都認真地唱、跳,又被個彆愛搗亂的鮮卑貴子拿來品評打趣。
好在大多數鮮卑貴子也願融入練習。到休息時間後,尉窈與孔毨一組,郭蘊與善義學舍的崔瑛一組,柳貞珠與文音學舍的高愔愔一組,各自效仿“全都考”進行一問一答。
很快,長孫稚坐到了孔毨旁邊,把孔毨盯得都害羞了,每題都輸給尉窈。
胡二迢也不歇,她故意在這些好學的人近處掄斧劈樹,每劈一下,暗暗鄙夷:你們加起來!有我力氣大嗎?會背詩了不起啊!把你們都拉上戰場!用詩念死柔然狗嗎?
鮮卑學子這邊屬元珩最老實,以前他可盼望從叔的信了,現在可怕了!唉,他每次也想考好啊,可是一看書就犯困,困到人魂分離,能咋辦?
五名女史稍稍遠著這些學童圍坐。
一名奚官女奴問陳書史:“行像節後,是咱們將女學子尉窈帶進舊宮嗎?”
陳書史:“沒人找我提這事。”
張奚官:“不是有好處的事,不找咱們更好。”
其餘奚官各懷心思:張氏之前對尉女郎挺好的,這次尉女郎回來,張氏又格外冷淡,定是陳書史有所告誡。
提起州府給尉窈的獎勵,陳書史略帶感傷說道:“陛下推行漢學,昌盛時僅宮學的書庫就有二十間,更彆提太極殿,東、西宮。現在各處書庫不是被搬空就是空空蕩蕩,不存一二。”
張奚官心下惴怯,廢宮學的書庫是分給她管理的,她可好久沒進去過了。
張奚官隨即更挺直腰背,崔學館讚她教導唱詩耐心,可能要留下她了,自己不一定再回那鬼地方呢。她現在除了期盼此願成真,還祈禱崔學館千萬彆把陳書史也留下,不然脫離了舊宮,仍得受陳氏管束。
“練詩啦——”
“練唱詩,練唱——”
學童們全站起來,才發現是鸚鵡“有來”亂叫喚,它又學會了一句人言。
無憂慮,不生煎熬,又是一天過去。
“《有女同車》,刺忽也,鄭人刺忽之不昏於齊……”
一天複一天,一詩再一詩。
“《山有扶蘇》,刺忽也,所美非美然……”
今天中午,尉窈收到尉茂的第三封信,信中說已經找到線索,約她在休沐日巳時半去今吉食肆會麵詳說。
看來線索不全,在信裡描述麻煩。
《山有扶蘇》一詩全部學完,下午的唱詩尉窈告假,她隻收拾了筆記,然後離開亭形院。
剛走出學舍區,她看見元珩在前方折樹枝玩。
“元郎君。”她揖禮。
“你回家?”
“是。”
“跟你說件事,要是有人讓你教我學詩,你要堅決拒絕,聽明白沒?”
“是。”
“走吧快走吧。”他不耐煩攆人,轉身蹦一大步,愉快著先尉窈離去。
尉窈當然看出來元珩是特意在等她。她要出館,不繞路的話必須經過這裡。能管住元珩、願意管這廝學業的,隻有元刺史,嗬,這廝自己都不敢抗拒的事,指望她抗拒?
出來館門口,尉窈朝阿母跑過去。“阿母,我就知道你又來接我。你幾時來的?曬不曬,渴不渴,嘻,我灌了溫水,阿母你喝。”
趙芷從來不怕曬,她真喜歡聽女兒小嘴叭叭叭的,多清脆啊,還軟,還撓人心。
“阿母,你看那棵石榴樹,開花開得真好看。”
“有啥用,結了果全是種。”
“哈哈,可是汁甜啊。”
母女二人邊走邊笑,身影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