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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孤寡老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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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內,趙彥端坐上首。

王植已拆了左腳偽裝的包紮細麻布,但他依舊隻能與郡司馬範錚、趙基、莢童等人站著。

裴秀、賈逵則一左一右坐在趙彥左右兩側,兩人講述這幾日的經過。

趙彥不時詢問,洞悉前後後撫須感慨:“國家危難,忠烈之士懷匡扶壯誌,實在難得、可貴。”

裴秀就問:“趙公以為,今李樂授首,楊奉、韓暹之流聞之,必然生變於內。我等欲整合忠義之士,南下拱衛天子,攘除群凶。不知趙公可能出麵,勸北岸騎都尉徐晃率眾共襄義舉?”

“老夫與這徐公明亦有數麵之緣,觀其行舉,也是忠義之士。今有天子密詔,老夫豈懼奔波之勞?”

趙彥當即應下,目光卻落在趙基臉上,就側頭看裴秀:“來時聽李樂部曲言語,說是營中虎賁有善射者,能射百二十步?”

“趙公,此秀之親戚,趙基。”

裴秀起身越過王植、範錚,將趙基手拉手引到前排,鄭重介紹:“他小字阿季,與秀乃總角之交,隻是性格頑劣,趙家叔父擔憂他惹禍,故避居稷山。今聞國難,這才下山應募。”

趙彥仔細審視趙基,就問:“阿季與我故人相貌頗近,不知祖籍何處?”

趙基拱手,卻是河東口音:“回趙公,卑職祖籍琅琊,祖父本是廣寧縣尉,桓帝延熹元年鮮卑大王檀石槐寇邊,祖父因公事坐罪,不願受刀筆吏折辱,故飲劍而亡。父親諱斂,得罪鄉裡豪強,故潛居河東。”

“趙斂?”

趙彥皺眉,懷疑這是個假名字,就說:“延熹三年九月,泰山人勞丙聚眾作亂,侵害泰山、琅琊,殺害官吏。郡縣不能製,朝廷遣討寇中郎將、南陽安眾宗叔都率兵征討,老夫與兄長率子弟鄉黨助戰,參謀軍事。”

說著他陷入回憶中,又對沒有什麼情緒變化的趙基說:“當年十一月,泰山人叔孫無忌作亂,殺郡尉侯章。至臘月時,我等追隨宗叔都擒斬勞丙,迫降叔孫無忌。至此動亂平息,後朝廷以功除老夫為高密丞。”

頓了頓,趙彥露出笑容:“期間老夫從子趙儉殺人逃亡,老夫也因此免官。”

裴秀驚喜不已:“趙公是說?”

“應該是他。”

趙彥笑容欣慰,忍不住站起身抓住趙基的手,隻覺得趙基的手掌都是溫熱的,就問:“阿季可知是琅琊何處?”

“家父不曾提及,也是這次應募離家時,臨行之際家父才講述出身。”

“難得他如此謹慎。”

趙彥笑了笑,用勁抓著趙基的手,對裴秀、賈逵說:“老夫字元明,阿季之祖父乃我叔父之子,排行第四,字貞明。”

賈逵拱手:“敢問趙公,前廣陵郡守趙元達可是公之族裔?”

“乃我大侄,當年平泰山賊時,我兄陣歿。”

趙彥收斂笑容,兩年前曹操攻入徐州,陶謙大敗,曹軍第一次屠戮徐州時,廣陵郡守趙昱收留敗逃的笮融,被笮融刺殺。

整個趙家第二代、第三代元氣大傷。

此刻趙彥望著趙基,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小字阿季,說明肯定還有兄長在世,再加上堂侄趙儉,趙家不至於後繼無人。

裴秀也是孤兒,並不清楚趙家底細,但現在回想起來,裴氏長輩對趙基的父親的確過於關照。

這時候趙彥拉扯趙基坐到身邊,等趙基坐近了才發現趙基鎧甲下的衣袍都已被血水浸透、乾涸,彌漫濃厚血腥氣。

這種血腥氣更濃鬱,與旁邊擺著的李樂首級散發的血腥氣不同。

新鮮首級的血腥氣更銳。

趙彥摸著趙基臂膀鎧甲外露的綴繩,指尖摳出血漬碎末:“阿季怎麼不著好甲?”

裴秀回答:“趙公不知,阿季不僅射術如神,更驍猛無匹。這兩日以來曆經三戰,擊斬賊首不下五十級!”

“阿季可傷著了?”

趙彥立刻詢問眼神關切,趙基心中暖暖,孤兒日子不好過,沒有爺爺,被一個暴躁脾氣父親動不動拿來發泄脾氣的孩童日子也不好過。

原身記憶湧現,莫名委屈感再也遏製不住,眼睛裡的淚水控製不住,順著臉頰流淌。

他依舊咬牙死撐,這隻是原身的悲傷罷了。

“好孩兒,你是受苦了。”

趙彥也清楚那個侄子的脾氣,當年連宗室都敢殺,還有什麼不敢乾的?

他顫巍巍挽袖擦拭趙基的臉頰,這時候裴秀也有些傷感,轉身對其他人打眼色,都退了出去。

走出營房幾步,裴秀仰頭看幽幽蒼穹,也有些想念自己的父親和爺爺。

小的時候趙基一家還沒搬走,他自然清楚趙基過的是什麼生活。

就那個時候的趙家,養育三子一女已經很勞累了,最小的兒子反而顯得可有可無。

若趙基是個女兒身,再吃的少一些,自然家庭和睦,偏偏是個男兒身,還很能吃。

沒被老趙打死,已經是祖宗保佑了。

老趙越是打,趙基越是頑劣。

以至於趙基前夜表現出來的凶厲勇猛,裴秀反而很容易接受,這都是老趙鍛煉出來的。

尋常孩童的體魄,早就被老趙一腳踹殘了。

營房內,趙基大概是淚水流乾了,眼睛紅腫發燙,才得以收拾情緒。

用手背擦臉,又輕咳兩聲,才開口:“趙公,等見了卑職父親,再敘舊認親也不遲。”

他聲音微弱,這時候趙彥也開始流淚:“不會錯的,你與我弟有七八分相像。就是錯了,你一家出自琅琊,分屬同宗,又能錯到哪裡?”

趙彥以手巾擦拭淚水,收斂情緒講述:“我有三子二女,先是黃巾作亂,又是雒陽大變,隨後關東大亂,三子皆沒。小女嫁到彭城,也為曹軍所害。大女一家也音訊全無,不知生死。”

“天子去歲東遷,你四位兄弟護駕左右,也都歿於王事。”

趙彥抓著趙基的手,生怕趙基離他而去。

作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趙彥孤苦情緒爆發,淚濕衣襟流淌鼻涕,顯得可憐巴巴。

片刻,趙彥也收拾情緒,說:“今老朽子孫皆沒,阿季又是家中餘子……待見過阿季父親,若是一家,老朽就做主,使阿季過嗣入祧。若隻是同宗,老朽也會勸說令尊割愛,不知阿季意下如何?”

“不知。”

趙基扭頭看一邊:“趙公,眼前形勢危急,還請集合眾人,商議國家大事。”

“就聽阿季的,且容老朽收拾儀容。”

趙彥也是仔細擦拭麵龐,扶正烏紗進賢冠,整個人輕咳幾聲,才對趙基點頭:“阿季去傳諸人進來。”

“是。”

趙基起身也是搓搓臉,走出營房就見裴秀、賈逵幾個人倚靠矮牆曬太陽。

裴秀也走過來低聲問:“阿季,如何了?”

“趙公想讓我入祧過嗣。”

趙基回應一聲,就說:“稍後我護送趙公渡河去見徐晃,他若不從,我會乘機擊斬。”

“好,一定要保趙公萬全。”

裴秀對快步湊上來眼神之間滿是好奇的毌丘興說:“阿興你去選人,選三十幾人,稍後陪同阿季渡河。”

“是。”

毌丘興應下,此刻他看趙基的目光,終於真正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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