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裴秀、毌丘興各帶數人走出小營區,分彆去找安邑、北絳、南絳三處小營地。
北絳就是絳邑,南絳就是新絳,位於紫金山東南,涑水上遊。
這兩個絳,與聞喜也能算是一衣帶水。
安邑是河東郡治,位於聞喜之南。
這些人不知道誰是魏興、趙基,但絕對認識裴秀、毌丘興。
而賈逵籍貫襄陵,位於北邊的平陽附近,是當年白波軍主力構成區域,遭受了極大的戰爭破壞。
許多豪強、縣吏成批量的被白波軍裹挾,白波軍招降後獲取官職,又將堅守城邑的那批縣吏接管。
尤其是此前勤王大義之際,根本沒人敢抗拒白波軍的征召。
如今匈奴人持續南遷,河東隱隱有以汾水南北分界的趨勢。
賈逵生活範圍內出現大量匈奴人,他周圍各縣應募虎賁提倡深層次混編,就是吃了各自為戰的虧。
也隻有通過這次深層次混編,長遠的未來時間裡,河東人才能擰成一股繩,以應對持續南遷、壯大的匈奴人。
這是平陽周邊士人的想法,但不是南部士人的想法。
南部有稷山、汾水天險,有條件獨力對抗匈奴人。
安邑隊所在的小營區內,聚集著五十多名應募虎賁,近半人員是衛氏徒屬。
應募虎賁,各家部曲勇健是沒資格參與的。
要參與進來,起碼要身家清白、小有積蓄,或郡縣聞名,同時要有自由身。
部曲賓客、流民之類,根本不予考慮。
天子再落魄,也不是無產惡少年、部曲仆僮有資格接近的。
河東衛氏根基雄厚,不缺附屬家族,這些徒屬或是門生,或是故吏子弟,或者是衛氏姻親之家。
衛氏應募的是衛固,他是家中次子,家業雖然雄厚,但繼承權與他無關,這次也能算是創業、出仕。
衛固年齡比裴秀大一歲,已經冠禮,表字仲堅。
營房內,裴秀簡單講述昨夜發生的事情,詢問:“賈梁道立意長遠,然我等糧秣軍資有限,實難習練營伍。此去河內,山路艱險,沿途盜匪群生。天子身側虎狼環布,又怎會坐視我等入衛天子?大兄曉暢軍事,宜撥亂反正,為眾人謀。不知意下何如?”
兩家門第相近,論門望,是本郡第一第二,遠超本郡第三的馬矢氏。
與這三家比起來,賈氏與毌丘氏還要次一等,柳氏、範氏更次一等,再次才是各縣冠姓、豪右。
衛固相貌英武,比裴秀長的好看。
他端坐,笑問:“看你言語,七郎已有決斷?”
“是,我已請毌丘興遊說北絳、南絳,若是成功,我們這四隊編為一屯。未來即便遭遇變故,也能同進同退相互扶持,進則入衛天子,退也能返回鄉梓。”
裴秀神情坦然:“王植胃口頗大,我自不會讓他如意。”
衛固自然也不喜歡賈逵的整編方案,他家徒屬最多,拆了後他個人安全都沒保障,但賈逵立意長遠,昨夜就說的安邑兵曹無言以對。
稍稍沉吟,衛固就問:“我等推勇猛健兒為屯帥,王植不允,又該如何?”
“當今之事,在仲堅兄,也在弟,豈能任由彼輩宰割?”
裴秀右臂握拳輕輕揮動:“王植順從還好,他若敢作色發難,仲堅兄靜觀即可,我弟趙阿季勇毅過人,又有魏子昂之輩,必叫王植知曉我輩手段!”
這一輩人若讓王邑的族侄拿捏,倒推回去,是不是各家父兄也要被王邑拿捏?
隻要動手,彆殺王植,家裡父兄自會頂住王邑的施壓。
衛固也有顧慮,他家就在安邑。
可這涉及原則問題,他敢退讓,以後同輩人裡就難以抬頭,還會被長輩看輕。
天子拜王邑為鎮北將軍,與鎮南將軍劉表並列……王邑真當自己能效仿劉表,殺宗帥,奪各家部曲?
從他拜領鎮北將軍金印的那一刻起,各家就將他當賊一樣防著。
也就郡北各縣受南遷匈奴壓迫,急著向王邑靠攏。
衛固衡量再三,他猶豫的不是參加與否,而是要不要其中的虛名、影響力。
他跟裴秀沒法比,裴茂是侍禦史,是天子身邊目前最重要的臂膀之一,東遷功臣。
於是乎,衛固一笑:“王植若蒙昧頑固,七郎動手就是。七郎若不能擒拿,我率人斷他生路。”
“兄長高義,受弟一拜!”
裴秀起身,躬身長拜。
衛固起身攙扶裴秀:“也是他們不識天數,為各家兒郎安危,我不得不如此。我這就派人去北絳、南絳,合我眾人之力,或許能迫使王植、賈逵退讓。”
“有兄長倡議,以弟觀之,此事成矣!”
裴秀讚歎,衛固頗為受用,拉著裴秀手臂向門外走:“事不宜遲。”
幾個小營區彼此相鄰,毌丘興還在勸北絳應募虎賁時,南絳隊代表就推門而入:“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太行山多盜匪,與生人編隊,這是要殺我們啊!難道要伸出脖子,讓人殺?”
北絳隊的代表麵有難色,他們與汾水北邊的匈奴部族直接觸碰,很清楚想要與南遷匈奴對抗,就必須團結各縣力量。
所以賈逵的提議,很合他的心思。
南絳不一樣,就在太行八徑最南的軹關陘上,東邊就是黑山軍活動範圍。
雖說靈帝詔安了黑山軍,可張燕也隻是名義上的盟主,無法強力約束、管理黑山軍各部。
盤踞各處山穀的黑山軍與匈奴差不多,農閒時就外出劫掠。
鄉黨抱團趕路去河內,遭遇變故時,才能保住大多數人。
山間遇襲,必然是混戰、亂戰一氣。
你越是抱團,賊人欺軟怕硬,也就不敢過分逼迫。
若真按照賈逵的方案進行深層次混編,身邊都是不認識的人……這真的會很糟糕。
與鄉黨結伴,最差無非身死,可鄉人夥伴還能把你下葬,或帶回家鄉。
見北絳三個頭目都不表態,進來的南絳人西門儉瞪著眼睛:“賈梁道自身難保,匈奴侵擾時,誰能救你們!”
能救北絳的,隻有南絳和聞喜。
一人歎息,當即站起來:“賈梁道設想雖好,可有礙實際。”
另一個人也站起來說,神情發狠:“既然如此,校場集結,推選屯將!”
真有匈奴盜匪侵擾掠奪,北邊襄陵人緊守門戶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來救北絳?
這下第三人也沒得選了,可依舊垂頭坐在那裡,他家老爹在賈家求學過,是賈氏門生。
這種時候他不反對,就已經是默認了。
毌丘興鬆一口氣,一同出門後,對西門儉低聲感慨說:“還是匈奴人的刀更為管用啊。”
西門儉一笑:“何止匈奴,黑山賊虎狼在側,我等鄉黨自當同氣連枝,若懷貳心,如何能存?”
說話間,就見矮牆對麵的聞喜小營已開啟門戶,魏興頭紮赤巾幘,快步出門對後揮臂呼喝:“都快些!”
毌丘興目光落到趙基那裡,就見趙基背著弓,腰挎佩劍、箭壺,手裡提著鐵戟,正闊步而出。
那個與趙基關係最好的楊吉掛著破舊鬥篷,鬥篷遮掩,重弩就提在手裡。
而五名縣兵也都持矛戟,與書吏一起陪伴胡班站在牆壘內側。
胡班目光則看斜對麵的安邑隊,安邑隊則分出人手直衝營門而去。
守營門的五名絳邑駐軍當即撒腿就跑,往他們的小營區裡跑。
一個丟了馬的安邑虎賁衝在最前,嘴裡叫罵:“盜馬賊何在!”
罵著,手裡石頭就狠狠砸了過去。
那被砸的駐軍落在後麵也回頭觀察,側身一躲,更是狂奔不止,連續超過兩個人。
校場空地,趙基止步環視左右,享受著陽光、空闊場地帶來的輕鬆感,受周圍情緒感染,對楊吉高聲:“我輩武德充沛啊!”
楊吉比較緊張,他偷帶上弦的弩,抓住可是重罪。
見他神情不安,趙基拍他肩膀:“現在做主的是我們,若有賊人敢乘亂挾持王司馬,立刻將弩給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