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叫莫妮卡。”
“那我們生來就算是您的半個領民了。”
“我們接下來都將效忠於您啦——您可沒說是前半段還是後半段。”
女孩轉了個圈，翠綠色的眼眸像是閃耀的翡翠。
她似乎總是在笑，其他女妖身上的壓抑，痛苦，在她這裡半點也見不到，她生來便是照進深海的一縷陽光。
扭曲的血肉上，一隻眼睛睜開了，渾濁的淚水滑了下來。
為什麼，這麼痛啊
痛苦是心靈的幻覺。
莫妮卡對自己說。
她把自己如毛巾一般扭曲，擠壓，擠出些笑容，擠出些快樂，給苦難煎熬中的族人們。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那些難言的痛苦，空洞乾枯的內心，留給自己就好。
合著冷硬的食物，苦澀的海水，一齊吞進肚中。
肉體是心靈的牢籠。
她被囚禁在此，暗無天日。
還好，她馬上就要死了。
來到這個世界，並沒有多少歲月，但她還是想好了。
下次不來了。
奴役，無休無止的苦工。
離彆，看著一個個族人離她遠去。
族群被拯救了，詛咒消失了，她的世界有了光——
小女孩抬起頭。
腫脹扭曲的怪物有些迷茫不解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
原來如此，救贖不過是幻覺而已。
生命是痛苦的幻覺。
幻覺而已。
莫妮卡又閉上眼睛。
不要再睜開了，就這樣吧。
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她早就知道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放眼望去，都是被折磨的靈魂。
有點看膩了。
很快就要結束了，很快的。
忽的，她感覺有什麼碰在了她身上。
她本不想再管，可猶豫了一下，還是睜開了眼。
整個世界都有些模糊，身邊影影綽綽的站著些人——她們好小。
紛雜的聲音如沉睡時耳邊的囈語，模模糊糊，和這個世界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看不真切。
她順著身體的觸感，看向了身上的小人。
下一刻，她和修斯對視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看到那眼神的刹那，莫妮卡便知道他的意思——
“我來拯救你了。”
小小的囚籠中，照進了一縷光。
玻璃瞬間破碎，清晰無比的聲音從心中響起，暗淡的綠色眼睛瞬間睜大了。
“契約——共生！”
莫妮卡呆呆的順從著他的意思，待她明白發生了什麼時，契約已經簽訂了。
“不要！！！！”
她驚呼一聲，滿心恐懼的看著汙染順著契約湧入了修斯的體內。
完了，他要被汙染了，莫妮卡知道那些汙染有多麼的可怕，而她的領主隻不過是凡人。
可下一秒，那湧去的汙染用比去時快的多的速度折回了，莫妮卡有些迷茫的看著，她怎麼覺得，體內的汙染在恐懼？
接著，一股生命力的洪流從修斯體內，順著契約湧了過來，那些熾熱的生命力如澆在雪地上的開水一般，讓她身上的汙染轟然消散。
糟了，修斯可是凡人，他哪來這麼多生命力，他會被會被
莫妮卡抬頭看向修斯，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哪有半點生命力枯竭的跡象？
“啊！”
莫妮卡忽的發出一聲痛呼，她身上腫脹的血肉在快速縮回，那些汙染從皮肉中鑽出一個個的洞來，她瞬間就奄奄一息了。
可湧進來的生命力仿佛無窮無儘一般，它們流到哪裡，哪裡的傷便被治愈，汙染哀嚎著四散奔逃。
“啊啊啊啊啊啊！！！！”
莫妮卡發出了尖叫，她隻覺得自己在被碾碎——一邊碾碎，一邊恢複，她想要昏過去，卻偏偏做不到，旺盛的生命力讓她失去意識的瞬間就能再次清醒。
呆坐在肉體牢籠中的莫妮卡，恍然間發現有人推開了門，不知何時，她的領主修斯站在了門口。
從此一切都改變了。
血與淚混雜著落下，腫脹的身軀在汙染與生命力的拉扯下漸漸變回了原樣，她和修斯從空中摔落，又被一雙雙的手接住。
莫妮卡迷茫的看著一個個族人的麵龐。
“艾什姐姐妮妮領主大人發生了什麼”
過往是幻覺，痛苦是幻覺，肉體是幻覺，生命也是幻覺，碎片般的畫麵與回憶交雜，莫妮卡一時分不清了。
但她想了想，又釋懷的笑了。
她此刻心中湧出的溫暖不是幻覺，這就夠了。
汙染從她的體內瘋狂哀嚎，擠到空中後快速向著四麵八方逃竄，仿佛這裡有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讓這些黑色的汙染不顧一切也要逃走。
女妖們圍著莫妮卡和修斯，此刻不需要心靈鏈接，她們也能感受到彼此激動的心情了。
她們將修斯和莫妮卡高高拋起又接住，哭著笑著慶祝。
遠遠傳來一聲悶雷，烏雲彙聚，下雨了。
不遠處，康納扶起了諾拉，她有些艱難的支起身子，看著遠處慶祝的女妖們，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卡斯特爾，風暴中的火與光”
不知為何，這個荒涼偏僻的小島，讓她有了幾分彆樣的感覺。
女妖們也看到了她，她們漸漸圍了過來。
修斯走到了她的身前，他身上原本精致華貴的衣服現在已經滿是破損與血跡，又在地上沾上了泥汙。
他向諾拉伸出手來。
“我可沒法和你簽訂什麼契約。”諾拉臉色木然“我也沒有拯救卡斯特爾。”
“但你的血也曾灑在這片土地上，這裡便也是你的家園了。”
修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血汙與泥漬沒有阻擋這兩隻手相握。
“鮮血凝成的友誼，不需要契約的見證。”
諾拉愣愣的看著修斯。
“我名修斯·科西嘉·西蒙斯·斯圖亞特，聖米爾帝國卡斯特爾島的邊境伯爵，藉由神聖盟約和女皇陛下的冊封文書，我為此地的合法領主，我在此做下承諾：”
“卡斯特爾永遠都對北境人敞開大門，這裡也將是你們的家園。”
“你們不再是難民了，你們不再需要流浪。”
“歡迎回家。”
大雨如瀑般落下，洗刷了她盔甲上的汙漬，打濕了她的頭發。
雨水落在了諾拉的眼裡，她拚命的擦著，怎麼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