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諾拉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把鐵鏟在門後掛好。
房間內的布局也沒有什麼布局,屋內隻有一張桌子,一個木箱,角落裡放著一卷鋪蓋。
諾拉把木箱拉到了桌子前,晚上她會從上麵鋪上被褥睡覺,而現在,這是她的長椅。
用手撐了一下坐在木箱上,她踢掉了熊皮的靴子,那還是從北境帶來的,在這海島實在是有些悶熱。
不知不覺來到這裡好久了啊,她有些懷念北境的教堂與風雪了。
諾拉的眼神暗淡了些,她從桌子下拿出一個本子。
這是她的日記,每一名靜默聖堂的神職人員都會寫日記,白災在北境太過可怕,救援人員往往來到時教堂中隻剩下了一具具凍在冰中的屍體,他們隻能翻看留下的日記來知道發生了什麼。
所以很多人會很抵觸寫日記,覺得仿佛是在寫遺書。
但諾拉從來都不這樣想,她認為寫日記是很浪漫的事情。
把一生都寫在一本書裡,翻開書就仿佛在和自己對話一般,這讓她感覺很好,仿佛生與死的界限都模糊了。
她很喜歡。
從一個小盒子中取出羽毛筆,又擰開墨水瓶蘸了蘸,諾拉小心的把滑到紙上的白色長發撥開,寫了起來。
【繁花之月七日晴。】
【今天是值得好好記錄的一天,我來到卡斯特爾島快要兩個月了,教會的任務終於有了些許進展。】
【果然堅持是對的。】
【從這個月以來,此地的領主修斯就沒有再回複過我了,他之前答應的事情也未曾提起,我本以為本次任務已經失敗。】
【可今天早上,他通過女皇那邊的渠道聯係了我,這讓我有些不解後來我才想到,他或許是打算和我進行官方上的聯係。】
【這是好事,雖然以前的承諾大概率作廢,但至少代表著一種認可,對我力量的認可。】
【他大概遇到麻煩了。】
【果然,在一番假惺惺的問候之後,他讓我去治療他“異族的朋友。”】
【還許下了新的承諾。】
【雖然明明知道是謊言,但那句“這裡也是你的家園。”依舊讓我感覺心中一顫。】
【白鴉的信徒們,已經多久沒有家園了?】
【接任我的兄弟姐妹,你應當能體會到那種感覺。】
【仿若暴風雪中的一簇篝火,仿若極夜將儘時的一縷陽光。】
【那一刻,我胸口中有熾熱的火湧過,我願為了這些許的希望做任何事。】
【哪怕是和修斯這樣的邪教頭子合作。】
諾拉寫到這裡皺了皺眉,停了下來,瞥了眼外麵的天色,她把筆小心的放在一邊,從箱子上跳了下來,隨後轉身將箱子打開。
她一隻手撐著箱子的蓋板,另一隻手從箱子中拎出來了一套用皮帶綁在一起的盔甲。
解開皮帶,她輕輕歎息了一聲,把它們一樣一樣在地上擺好,方便等會穿在身上。
這種全身板甲,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穿戴很是麻煩,可惜這裡隻有她一個人。
擺好之後,諾拉猶豫了一下,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日記,又坐回了桌前,寫了起來。
【這個天殺的邪教頭子,還真是囂張啊。】
【居然讓我治療海中的異族,嗬。】
【當我不知道嗎?自從那一天以來,汙染就遍布了整個大海,海中早就沒有什麼異族了,隻有怪物。】
【不過說來奇怪,我沒有在他的身上發現汙染半點都沒有。】
【他不敢去找燭光會的修女,才來求助我的,估計是打算等我治療結束後,殺人滅口吧。】
【專門通過官方渠道找我,想來也是打算以後把麻煩推到我身上。】
【可惜他不了解埋葬者,不知道神聖的死亡可以帶來多麼偉大的力量。】
諾拉捏了捏筆杆,鼻子中輕輕哼了一聲。
【我會幫他治療,也會幫他隱瞞,還會逼著他履行諾言。】
【聖堂已經無路可走,任何希望都要牢牢抓住,哪怕和邪神的走狗合作,我們也要給信徒們尋找新的家園。】
【雖然領主已被邪神腐化,但卡斯特爾並非無藥可救,隻要能在這裡建立教會,築起聖堂,這裡依舊會是白鴉信徒的家園。】
【家園我們為了這個詞付出了太多,白災毀滅了一切,多少同胞陷入沉淪。】
【還好,此地仍有希望。】
【先輩用血肉踏出了道路,現在該到我了。】
【我已經挖好了自己的墳墓,我的繼任者,請記得將我埋葬。】
【願風雪遠去,願鮮花綻放。】
諾拉啪的一聲合上了日記本。
她小心的用衣角擦了擦日記本,又不放心的拿起來上下看了看。
很好,乾淨、整潔,這就是她的書了。
以後的繼任者會翻著這本日記,懷念我的,這樣仿佛我也活在他們的身邊。
諾拉想著,手不自覺的有點顫抖。
她把早已準備好的一束花放在了上麵。
那是她從北境帶來的花兒,從路邊摘下的,沒有名字的野花,她一直精細照料,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她已經寫了密信,很快就會發走,聖堂會派繼任者過來的。
現在,她需要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諾拉從箱子上拽過了內襯的棉片,套在身上,隨後是鎖子甲,再之後是板甲片。
真奇怪,穿上盔甲的之後,那些軟弱、遲疑、多愁善感,全都離她遠去了。
她現在是一個戰士了,她將會死在衝鋒的路上。
真好。
諾拉嘴角下意識的彎了些許,又趕緊抿緊。
左手拎起塔盾,右手則是一柄鏈枷。
靜默聖堂的神甫們不擅長講道理,但把帶著尖刺的錘頭砸進對麵腦殼裡麵時,敵人應當有所感悟吧。
諾拉為此還專門在鏈枷的錘頭上刻上了聖典的經文。
穿戴好盔甲,諾拉回身合上了箱子的蓋板,整理好了桌子。
猶豫了一下,她又寫了個紙條,對折後壓在了日記的下麵。
做完這一切後,諾拉扯過件鬥篷,遮一下身上的盔甲,打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