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在上,敢請鑒之。”
身穿獸皮裘襖的祭祀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詞。
在他麵前,巨大的圖騰柱屹立於祭台之上,柱上鐫刻著猙獰的狼首圖案。陽光照射下,那赤金色的圖騰熠熠生輝,平添了些許不真實之感。
“自我族攻入中原,平北地,殺漢奴,皆依仙人旨意。”
“而今漢奴欲肇起而攻我,賤婢在此獻上兩腳羊為祭,請仙人降旨以助我族。”
十數名身穿短襦、手持長刀的羯族士卒走上前來,每人手上都押送著一名赤身裸體的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人身上都以獸血勾勒出奇特的符號,蓋住了從頭到腳的青紫與鞭痕。
在士卒的踢打下,被稱為“兩腳羊”的漢人俘虜被強迫跪在圖騰柱之前。隨著祭祀一聲呼喝,十數把佩刀齊齊斬下,十數顆人頭砰砰落地,血泊流淌開來,蔓延至熠熠閃光的圖騰之下。
圖騰上的狼首舔舐到了血腥,銅鑄的雙瞳之中閃起微光,似是在冥冥之中睜開了眼睛。
“請仙人降旨!”
呼啦一聲,祭台下的胡羯跪成一片,眾星捧月般拱衛著血染的圖騰,呼喊聲衝破天際。
台上的祭祀攥緊了手中權杖,靜靜地等待著,等到人群的喊聲漸漸淡去,等到台上的血跡逐步乾涸可麵前的圖騰柱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大祭司,這”
一邊的仆從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半是疑惑半是擔憂地望向麵前的祭祀。在這個距離下,他能看到祭祀臉上的線條微微抽動,握緊權杖的手上血管畢露。
自與那隱於秘處的仙宗構築起聯係以來,羯族已經進行了近百次類似的祭祀,每一次他都能從圖騰中聽到來自仙人的指示,不時還會賜下寶物與巫術——自從五胡入駐中原,羯族正是以此為生。
但從數月之前,無論他們如何呼喚、獻上如何多的祭品,那連接著他們與仙人的傳聲圖騰中再也沒有傳來回應。
身為仙人與羯族的傳話人,祭祀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握著權杖的雙手哆嗦起來,連帶著全身都一同顫抖。在眾胡揭驚愕的注視下,祭祀跌跌撞撞地撲至圖騰柱之前,以額頭頂住那犬齒畢露的狼首,額頭青筋凸起。
半晌之後,他忽然抱著頭跪倒在地,許久許久之後,才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公元348年秋,一份加急文書被遞到羯族首領處,上書四字:仙人已死。
數月後,這四字傳至每一名胡羯耳中。
凶悍驍勇的羯族從此戰力銳減,於巔峰之時激流勇退,鼓餒旗靡,一蹶不振,其治下漢人百思不得解。
永和6年(349年),魏郡漢人將軍冉閔順應天時,發布“殺胡令”,令曰:“暴胡欺辱漢家數十載,殺我百姓奪我祖廟,今特此討伐,犯我大漢者死,殺我大漢子民者死,殺儘天下諸胡,匡複我漢家基業,天下漢人皆有義務屠戮胡狗,閔不才受命於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是年,漢軍集結屠胡,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
自此,胡羯滅,漢家興。
李玉蘭默默合上手中的史書,有些恍然地看向窗外的天空。
身為情報部負責人,她並非第一次見證類似的曆史真相,但這一次的震撼不亞於她所挖出的任何一段秘密。
最初,那不過是一名修士的反擊、一個宗門的討伐、一個支柱的倒塌,直至後來,整個中原為此燃燒。
蝴蝶扇動翅膀,便引起了遠處的暴風。可這是一隻一己之力屠儘胡宗的蝴蝶,是一隻登峰造極所向披靡的蝴蝶。
胡羯宗門因他而滅,殺胡令因他而起,曆史的步伐因他而轉向。而這僅僅是他人生的冰山一角。
“主任,剛才醫療部那邊打來電話,譚勇先生狀態不太好。”
一名專員推開辦公室的門:“我們給他看過了那位周清的照片讓他辨認,他反應非常激烈,醫生說他出現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症狀,往後至少一個月時間不能再接觸跟那個人有關的任何東西。”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眼中露出疑慮的神色。
“主任,所以那個周清就是”
李玉蘭側頭,目光掠過身邊麵露難色的下屬,以眼神堵回了他的後話,這才接著問道:“讓你們調查的事呢?”
“我們按您的要求去徹查了資料庫,除了本次的宗門遺址以外,沒有找到其它有關‘周凡’的記載。”
線索又斷了。李玉蘭微微皺起了眉。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修士本就來無影去無蹤,隱匿於凡人視線之外,更彆提那“周凡”還是一介沒有歸屬的散修,找到有關他的記載的概率相當於在魚缸裡撈出草履蟲化石。
可現在這隻大型草履蟲還真就活生生地擺在了他們眼前,甚至還和周圍的金魚們混在一塊悠哉悠哉地遊泳。
“把‘周凡’這一人物的現有情報單獨立個檔案,上報到一級部門,請上級領導裁定,請求調高25892號的調查等級,按照局內最高等級的標準對待。”
“明白。”
下屬會意地抄起一邊的文件袋,忙不迭地朝外跑去。檔案室內隻留下李玉蘭獨身坐在窗邊,伸手摸過額頭,指尖觸到了層層的冷汗。
若是周凡真就是周清,若是那個屠滅胡宗、引發殺胡令的修者現今仍存在於世,那麼就意味著,那個人是出自五胡亂華時期、至少活了1600年的老怪物。
這是一個讓人悚然的數字,而比更恐怖的是這數字背後隱含的意義。
修士的壽元與修為息息相關。以目前所知的情報而言,哪怕是化神修為,正常也就隻有一千五百年壽命——這個等級的修士已經足以被稱之為頂級大能,是世界各國爭破頭的戰略級人物。
而那個“周清”的壽元或許已經超越了化神層次!這簡直像是把一顆核彈放在了街角小賣部裡!
若是這個猜測被證實,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梁州環衛局所能處理的範疇,恐怕整個國家不,恐怕全世界都要為之驚動!
……
“所以周哥,當年追你的那幫混混到底是什麼人啊?”
周清看了一眼靠在旁邊一臉興奮的李傑,慢吞吞擰開手上的保溫杯。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們是誰你就跟他們乾啊?”李傑顯然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我還以為你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打擊惡霸伸張正義呢。”
“正義?”
周清喝了口熱茶:“那時候我年紀輕見識短,哪懂什麼正義不正義。我隻知道人若犯我,雖遠必誅。”
“至於他們是誰、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關心。”
“嘶,夠狠。”李傑吸了口氣,“你以前居然這麼暴躁老哥的麼?看不出來啊?”
“人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周清放下茶杯,“現在年紀大了,沒那個愣頭青的勁兒了。”
“嘿喲,你這才多大歲數,就開始‘年紀大了’,叫我們這些人臉往哪擱?”
門口傳來中年婦女的聲音,正聊著天的二人一抬頭,帶著袖章的王紅梅正抱臂站在那。
“先打斷一下你們聊天哈。”她朝著門外一側頭,“小周,外頭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