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柳白身子微微一顫。
旋即...
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讓他進來吧。”
龍且點頭應下,而後轉身離開。
偌大的靈堂之內,柳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誰也不知道,這位柳相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麼。
...
“西屢屢!”
當嬴辰走入相府之後,竟是一道"黑風"襲來。
就連龍且,都是大為震驚。
隻見來的正是柳白向來喜歡到甚至不怎麼騎的烏騅!
就柳白對烏騅的喜愛程度,馬夫彆說是打罵了,就算是韁繩也不敢拴太緊,免得這位"馬爺"不高興,露出點臉色,那可就是大苦頭了。
整個丞相府,最為無法無天的便是這烏騅了,嘴咬侍女衣裳,都不挨鞭子,甚至連責罵都沒有的,也就隻有它了!
光憑這一點來說,龍且覺得要真有下輩子,當一匹公馬也不錯。
反正他這體格子,當馬也是天下數得著的千裡馬。
然而....就是這匹柳白口中的"天下第一神駒"跑來,竟是突兀跑來。
李二風麵色警惕,上前半步,擋在自家公子麵前,生怕這匹神俊的黑馬會對自家公子有什麼不利舉動。
“烏騅,彆鬨。”
龍且皺了皺眉頭,開口說了一聲。
這一聲開口,李二風都震驚了!
因為這"凶名赫赫"的龍且,方才的口氣竟不是嗬斥,反倒是在商量一般。
一隻畜生,能讓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頭領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但緊接著,他更加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隻見這黑馬非但直接無視了龍且,反倒是自顧自得踱步,在自家公子身邊轉了一圈,打了個響鼻,又自顧自離去。
這麼離奇的一幕,李二風甚至感覺他在那張馬臉上都能看到點兒表情!
“公子見笑了。”
“烏騅是俺家柳公的心頭好,平素之中也是拿月例的,陳嬰一個月的例錢都沒它高。平素之中欺負侍女,踹踹馬夫也倒是常事兒。”
“府內橫慣了,柳公非但沒有不喜反倒誇其有靈性。”
“公子前來,可能是聞到了公子平素吃美食的氣味兒。”
龍且笑著開口解釋,倒也沒當回事兒。
從頭到尾,他可一直是用名字來稱呼烏騅的。
“烏騅若是喜歡吃食,我到時候讓二風送一些珍稀的來。”嬴辰點點頭,倒是沒有絲毫介意,一如既往的好說話。
這就是他為什麼在大秦書院名聲這麼好的原因了。
人家拿他東西,這嬴辰甚至還要問夠不夠,不夠的話,等一會兒再送些來。
當然,他吃正餐的時候例外,因為食堂也不敢讓這位公子辰放開吃。
“那便替烏騅謝過公子。”
龍且笑著開口說道。
因為烏騅真的會很高興的。
“公子,這邊。”
除卻烏騅這個小插曲,龍且繼續在前帶路。
沒多久,便是到了靈堂之前。
看著那緊閉的大門,嬴辰不知為何,一股子酸楚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知道很多事情。
李二風很厲害,朝堂上的事情,他都知道。
大臣們心中想的是朝堂權勢,他們想到的是柳師得了武安君,想的是日後是否要喚柳師為柳將軍。
可....
柳師為大秦做了這麼多,不說文政,光是軍械,提拔韓信,難道都當真一點都不算軍功嗎?
這一點,嬴辰甚至覺得大秦對不起柳師。
而武安君之位,嬴辰更為柳白難過。
失去至親換來爵位,在承襲之時,自家柳師心中大概是想著他的親人,而朝堂之上,想的卻都是軍爵。
身為大秦公子,他....愧!
“柳....”
龍且剛要開口,卻被嬴辰伸手攔住。
投來一個複雜的眼神,龍且雖然沒有想明白,但還是閉嘴了。
隻見嬴辰在靈堂之外,後退數步,直至屋簷不能遮住初起太陽的位置,方才一撩衣擺,而後緩緩跪下。
輕輕磕頭。
沒有聲響。
一旁的李二風看的心酸,有些痛苦得微微閉眼。
公子....有必要如此嗎?
靈堂之外,門未打開,麵朝初陽而跪磕,究竟是在拜太陽,還是在拜靈堂,或者是在拜柳白。
嬴辰不說,那麼這件事就沒有答案,自然也沒有了被猜忌的理由。
再然後,嬴辰緩緩起身,行至門前。
那肥碩的身子,僅僅是因為跪拜,便有些行動不穩,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嬴辰方才澀聲開口:
“老師。”
聲音有些輕,恐擾恩師。
“進來吧。”
靈堂之內的聲音,似是歎息。
嬴辰麵上可見緊張,卻還是伸出顫抖的雙手,微微推開靈堂大門。
陽光照射,印照在柳白的孝服、白發之上。
陡然之間,竟是有些許刺眼。
嬴辰感覺一抹心痛,連忙伸手,想要扶住門框。
卻因為正是雙手抵門扉而開門,這一動作,反倒是猛然一個重心不穩。
他身體臃腫肥胖,本就是不穩,如此一下,直直朝著地麵倒去。
“公子!”
李二風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想要攙扶。
可他的手,卻是落空了。
龍且更快。
“公子小心。”
龍且輕聲開口。
他能看出來,這位公子辰方才差點摔倒不是因為胖這麼簡單,而是心緒。
光是這一點,足以讓他龍且對嬴辰抱有好感。
“癡兒。”
柳白站起,緩緩轉過身子。
嬴辰呆呆看著前麵,隻見自已這位柳師,滿頭皆白發。
麵容雖是依舊,卻又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這一種氣質,讓他嬴辰,愈發愧疚!
“二風,你也進來。”
柳白看了一眼李二風,淡淡開口。
而這一句話,讓李二風這個言辭拒絕不知道多少官員的家夥,驀然局促起來。
他...麵對這位柳相,真的有點兒....心裡打鼓。
不是怕,也不是愧疚...就是覺得自已沒有按照任何人規劃的路途走,遵從本心跟了公子辰是對的。但辜負了柳相的心意,那就是錯的。
兩難無解,所以心虛。
“是...柳相。”
李二風邁步入門,努力深呼吸,挺起胸膛。
然而,下一瞬,柳白的一句話讓李二風有點兒蒙圈:
“挺好,挺精神,沒有丟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