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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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願醒住的民宿附近有個湖,前不久鎮子好不容易來了一輪降溫,有了點秋高氣爽的意思,今天湖邊很多人野餐散步。

今天是他出院的第二天,他決定在這兒多住兩天養養傷。民宿老板人很好,聽說他因為養傷而要續住,這天中午燉了一大鍋豬蹄叫他好好補補。

雖然他訂的住宿類型是包含餐食,不過梁願醒還是稍微有點不好意思。老板娘很闊氣地說沒事兒,她自己也想吃燉豬蹄。

因為腳傷,下午梁願醒就坐在民宿的院子裡發呆。

年輕人,大學剛畢業,臉上藏不住事兒,這頹靡的樣子叫老板兩口子瞧見了,立刻一邊坐一個,開始寬慰他。

“這是怎麼了?”老板問,“怎麼垂頭喪氣的,你不是出來旅遊的嗎,開心點。”

老板娘搭腔:“就是,你才二十出頭,吃席都不用隨禮的年紀,笑一個。”

這一邊一個的,梁願醒噗嗤笑了,解釋說:“不是,哎……你們看。”

說著,他戳亮手機:“我這個屏保,昨天見到它的攝影師了。”

“喲,那是好事兒啊。”老板說。

梁願醒簡單給二位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這事說來挺簡單,就是錯過了。說完,兩口子長長地“哎——”了聲,太遺憾了。

梁願醒追悔莫及,怎麼在病房裡的時候沒看看那個出院單,如果當時就看,說不定這會兒微信都加上了。

這麼一想,梁願醒猛拍了下大腿。老板迅速出言製止:“哎!腿傷著呢!”

“沒事兒,傷的是腳。”梁願醒笑笑。

笑了兩下笑不出來了。他不知道醫生辭職是個怎樣的流程,他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酒吧唱歌,酒吧辭職很簡單,同事中午打個招呼晚上就不來了。

……莫非段青深是因為自己的相機而重燃攝影夢?不至於吧,他想。

晚上老板和老板娘在院子裡烤肉,有客人在附近的農家樂釣到了魚,一起烤了。活魚現烤,撒些鹽和胡椒就足夠好吃,加上老板老板娘,七八個人在院裡說說笑笑。

秋夜裡徐徐而來的涼風很舒服。因為梁願醒腳踝有傷,年紀又小,大家一個勁往他手裡塞烤串和魚肉。導致他現在撐得有點呆,靠在椅背上。

“哎!”老板娘笑嘻嘻地在他麵前擺擺手,“傻啦?”

“唉喲……”梁願醒摸摸肚子,“我吃太多了。”

院裡立著幾個漂亮的庭院燈,圍欄也纏著燈串,氛圍很好。

大家天南海北過來,素不相識的人聊起天來反倒沒什麼顧慮,你一句我一句順著侃,熱鬨也舒服。

隻是梁願醒頻頻想起段青深,悔恨呐,又悔又恨。恨得拍大腿,於是一巴掌拍上去了。

“哎!”老板娘製止他,“又拍又拍!你這麼拍法啥時候能好!”

梁願醒抿抿嘴:“是腳壞了,不是腿。”

“唉喲真是……我這記性。”老板娘喝了點酒,笑得搖頭,“萬幸你隻是被割了個口子,沒傷到骨頭,不然你在我這兒包個月租房吧。”

梁願醒表示認可,抿嘴點頭。

傷口在左邊腳踝側麵,當時交警直接給他薅上警用摩托送去急診,那傷口根本摁不住,血飆了一路。

梁願醒有點後悔,反正傷口摁不住,不如不摁了,拿相機錄下來,多酷。

一想到相機,又想起段青深。

他咣地倒回椅背裡,抬頭望著月亮,但月亮也沒轍。

不知道誰抱出來一把木吉他,調了調音,撥了幾個和弦。老板端著杯啤酒繞到梁願醒椅背後頭,問他:“唱兩首不?你才是專業的。”

“我吃那麼多東西,嗓子都糊住了,不唱。”

有人接過了吉他,搖頭晃腦唱了首民謠。

老板又看了他一眼,見他興致不高,有些落寞。民宿老板兩口子都是比較熱情外向的人,看不得他這宛如十八歲那年初嘗心碎滋味的模樣。

於是老板眼珠子一轉,彎下腰,說:“哎,小梁,要不我去幫你打聽打聽。”

“打聽什麼?”梁願醒轉頭,眨眨眼。

“那個退休醫生啊。”老板說著,坐到他旁邊。

“辭職的醫生,老板,他看著不到退休年紀。”梁願醒說。

老板大約是喝多了,但也不能怪他,醫生和攝影兩個要素拚接起來,就讓人覺得退休金很高。

“哦。”老板認真點頭,“為什麼要辭職啊?當醫生多有麵兒。”

梁願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醫生又忙又累,至於有麵兒這部分,他覺得大家都差不多。老板開一民宿也有麵兒啊,酒吧沒倒閉的時候自己在那兒唱歌也蠻有麵兒的。

人不就活那麼一回事兒嘛。

“不過您說打聽?”梁願醒坐直起來,“怎麼打聽呀?”

莫非他們醫院有表白牆?那不能夠吧。

老板嘿嘿一笑,朝後麵他的彆墅一指:“我這兒,往來無白丁啊!”

梁願醒警惕地蹙起眉,心說您這兒往來的不都在這院子裡了嗎。

“反正問問唄。”老板仰頭喝一口啤酒,“你聽說過‘六人定律’嗎?就是通常來講啊,兩個陌生人之間,可以通過六個人串起關係。”

“是嗎?”梁願醒半信半疑,“我跟鋼鐵俠也可以嗎?”

“……”老板沉默了片刻,“你還要打聽嗎?我這麼說吧,咱這個鎮子就這麼點兒大,最大的醫院就你住的那個了,醫生辭編的屈指可數,小地方彎彎繞的人脈也就這麼多,打聽個人肯定能打聽到。”

“那就試、試試吧。”梁願醒說完又快速琢磨了下,“可是就算打聽到了,我見著他,說什麼呢?”

像個沒有邊界感的小粉絲,也像個莫名其妙的小病患。

“給他送錦旗!”老板說,“謝他妙手回春!”

“他辭職了。”

“為什麼要辭職呢。”老板繞回來了。果然喝大了。

無論如何梁願醒還是覺得“打聽”這個行為多少有點引人反感,最後還是跟老板說算了吧。

淩晨,這位作息複雜的失業青年抱著電腦,呆坐在窗邊的藤椅裡。相機裡還有段青深拍的照片,醫院人工湖。大約是因為對此人有著厚如字典的濾鏡,他覺得這照片拍得也太好了吧。

他指尖在電腦觸控板上將照片放大又縮小,反複欣賞。

良久,他忽然想起,在那幅《去西北》之後就再也沒搜到過段青深的新作品,此前他以為段青深之後沒有再用自己的本名做拍攝者名,原來是去當醫生了。

那又為什麼辭職?

梁願醒在這琢磨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打開微信,點開民宿老板的聊天框。入住的時候加了老板好友,這樣方便溝通,比如他臨時決定多住兩晚,就沒有走平台了。

老板的昵稱後邊有個括號:值班中。

他收起手機合上電腦,左右睡不著,決定下樓去跟老板聊一會兒。

“喏。”老板剛做好一杯咖啡,“這杯給你?”

剛遞過去又縮回來了,老板又說:“長傷口好像不能喝咖啡,算了你彆喝了。”

梁願醒笑笑,在吧台後邊坐下,兩條胳膊趴在櫃台上,歎氣。老板嘖嘖搖頭,啜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瞧著他的樣子:“我讀大學的時候,我室友跟他高中時代的對象分手了,就你這個表情。”

“……”梁願醒幽幽看過去。

“哎對對,就是這個眼神。”

“我是覺得不甘心。”梁願醒坐起來,往後靠在椅背,“與其這麼錯過了,還不如彆讓我知道那就是他。”

“還是給你打聽打聽吧。”老板勸道,“你也彆怕他反感,到時候表個白你就跑,不枉此生。”

這話說的……梁願醒低頭笑了下,剛想說哪有這麼乾的…旋即深吸一口氣:“我去洗個臉冷靜一下再決定。”

“去吧。”

一樓洗手間就在吧台後邊一個拐彎的地方。

此時是淩晨兩點一刻。

段青深進來民宿客廳,說看見平台上還有空房,而且剛好車開到這附近,就直接進來問了。

老板先收了人家身份證,然後才告訴他,平台忘記更新了,那個空房被一個小帥哥續住了兩晚。段青深了然,點點頭。

後一分鐘,段青深剛打算離開,從吧台後方走來一個臉上濕漉漉的青年。

“老板抽紙在哪呢?”

“哦用完了,我去給你拿……”

乍然間,梁願醒轉頭,一道吧台裡外兩個人四目相對。

段青深想起來他是誰了:“是你啊。”

“嗯。”梁願醒一點頭,下巴的水珠就往下掉,“晚上好。”

“晚上好。”段青深朝他笑了下。

老板當即明白了,眯眼一笑:“緣分呐,這大半夜的你也沒地兒去吧?喏,就是他續住的,你倆擠擠得了。”

“不了。”段青深覺得有點唐突,“我再找找吧,謝謝。”

“我不睡覺的。”梁願醒出言阻止,“晚上床讓給你睡,我很安靜,不會吵到你。”

段青深聽他這麼說,換了個眼神,審視他:“你前兩天送到急診的時候出那麼多血,還這樣熬夜?”

“……”梁願醒閉上嘴,看看他,又看看老板。

老板順勢勸道:“那你可得好好說說他,住下吧,這大晚上的,再往北走一片荒郊野嶺,扭頭進鎮上還得再開四十分鐘,不值當。”

這話不假。再往北六十公裡就是省界了,像樣的酒店很少,段青深稍有些潔癖,否則也不會驅車這麼久來這家民宿。

他權衡了下,又偏頭看向梁願醒,問:“你確定不介意嗎?”

“不介意!”梁願醒眼睛又亮起來,“一起睡啊!!”

“那我付一半房費給你吧。”段青深說。

“不用。”梁願醒轉念一想,改口了,“那好吧,一百。”

順勢把微信加上。

他背著包跟在梁願醒身後上樓的時候低頭看了看他腳,可樓梯燈光昏暗,看不出來恢複得如何。原本想說這個時間你精神亢奮不睡覺,有這麼養傷的嗎。轉念一想已經辭職了,沒立場說人家。

梁願醒的房間就在二樓,一張足夠大的床,兩個成年男性睡綽綽有餘。老板說衣櫃裡還有一條棉被,段青深進來後關上門,把書包放在地上,先到衛生間洗了手。

“你……”段青深嚇一跳。他從衛生間裡麵打開門,迎麵就是梁願醒,直挺挺地杵在衛生間門口,蹲守他似的。

梁願醒舉起手機,按亮,給他看自己的手機屏幕:“《去西北》。”

段青深怔愣了下,然後點頭。

“我特彆喜歡你的作品。”梁願醒說。

大約沉默了那麼兩三秒。

稍微有點尷尬,難免的,因為這張照片登上雜誌的時間是三年前,而三年來“段青深”這個攝影師杳無音訊。如果說攝影這件事對段青深來講有什麼傷疤,那自己這個行為豈不是把它扯開來仔細端詳。

好在並沒有傷疤存在。

段青深愣完笑了下:“謝謝。但是現在你該睡覺了。”

“喔。”梁願醒點頭。

二十分鐘後,段青深洗完澡躺上來。燈已經關上,房間漆黑一片,梁願醒實在睡不著,又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就隻剩下小動作。

旁邊段青深平躺著,轉過頭,語調平穩:“睡眠有助於傷口恢複。”

“我睡不著,太激動了。”

“可以睡醒再激動。”

“沒事,我一直睡得很少。”

段青深拿過床頭櫃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念在梁願醒好心收留,好言相勸道:“三個小時後才日出,現在睡還來得及,一切都不晚,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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