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天氣如同孩童的情緒般多變。一陣急雨,毫無征兆地降臨在這片大地上。天際間,烏雲密布,仿佛一塊厚重的黑布遮住了天空,將陽光完全隔絕在外。狂風呼嘯,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肆意地在大地上肆虐。
那些參天大樹,在狂風的吹拂下,枝葉劇烈地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的交響樂。然而,這樂章中卻夾雜著幾分不安與慌亂。暴雨傾瀉而下,如同天河決堤,無數的水珠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狠狠地砸向地麵。
然而,這場暴雨並未給天地間帶來多少清爽。相反,它仿佛給這個世界披上了一層濕潤的紗衣,讓空氣變得沉重而濕悶。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著,讓人難以呼吸。
“駕!”
“追上她們!”
崇山峻嶺之間,一條蜿蜒的黃土大道上,兩輛馬車在陣雨中飛馳而過,後麵緊跟著十幾匹駿馬,每匹駿馬上都跨坐著一到兩個粗狂的大漢,她們個個表情不善,窮凶極惡,手中還拿著鋒利的大刀,一看就是窮寇土匪之流。
“怎麼辦?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你們再快點……”
“秦嬤嬤,你快想想辦法啊,我不想死……”
“我有什麼辦法,都怪五小姐,煞星就是煞星,哪怕去了鄉下莊子也沒能壓住她的煞氣,一接她回府就遇到這種事情,官道上多少年沒遇到過這種喪心病狂的打劫了?真是晦氣!”
“秦嬤嬤你怎麼能這樣說,五小姐……”
“我說錯什麼了?”
快速奔馳的馬車顛簸不停,擠在裡麵的幾人嘰嘰喳喳吵個沒完,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刺耳的尖叫,坐在最裡麵的沈菱昏昏沉沉,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顛碎了,一聲過後,細瘦的手抬起來撫了撫滾燙的額頭,沈菱皺眉稍稍睜開雙眼。
入目所及的是左邊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和右邊兩個看起來相當稚嫩,穿著粗布麻衣的少女。
齊悅?!齊萱?!
幾乎是立即的,沈菱瞳孔一縮,她們不是已經……
不對,她的眼球不是被沈薔那個毒婦剜了?現在又怎麼能看到已經死去多年的齊悅齊萱?還有……父親東陵候繼室身邊的掌事秦嬤嬤和金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們越來越近了,秦嬤嬤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一個老婆子能想啥辦法?她們是土匪!”
馬車裡的幾人注意力全在後麵追趕她們的土匪身上,並未發現昏迷的沈菱已經蘇醒了,丫鬟金枝臉色發白的拉著秦嬤嬤的手臂,視線驚恐的流轉,生怕下一刻馬車就被人給掀翻了,相比之下,被叫做秦嬤嬤的老婆子倒是淡定多了,隻是她說的話來來去去就那麼一句,似乎是在隱喻著什麼,隻是大家暫時都沒有發現罷了。
因為震驚而沉默的沈菱將一切收入眼底,腦海裡突然滑過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眸底快速滑過一抹森然,她想起來了,難怪她會覺得這個畫麵有點眼熟,這不就是她十五歲的時候被接回東陵候府的路途中發生的事情?
當年自她出生後,父親東陵候沈睿廷除了沈薔,再也沒有增添一個子嗣,不是她那些姬妾懷不上,而是每次懷上都會莫名其妙的流產,相反,二房三房倒是子嗣旺盛,久而久之,侯府就流傳出一些難聽的話語,直到她十歲那年,大姨娘懷孕都六個月了還是流產了,父親勃然大怒,祖母讓人找來白雲觀的道士,結果……
結果,那個道士竟一口咬定,父親子嗣不保,完全是因為府中煞星作祟,那個煞星就是她沈菱,要想化解,必須除掉煞星,或是將她送走,於是,向來恨毒她的父親就下令讓人將她送去鄉下莊子,她的嫡親兄長沈岩也是因為這件事離家出走的,最後卻……萬箭穿心,戰死沙場!
可沒想到的是,大哥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父親的繼室和秦林深等人在搞鬼,不知道她那個好父親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思及此,沈菱心中湧起強烈的恨意與熊熊怒火,仿佛要將她吞噬。臨終前的誓言在耳邊回響,沈菱暗自發誓,無論是沈薔,秦林深,還是那些曾傷害、欺騙、辜負、侮辱她的人,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五小姐,你醒了?!”
不知道是她的恨太強烈,還是她們終於吵完了,伴隨著一聲驚呼,坐在她右手邊的兩女不顧馬車的顛簸雙雙撲到她的麵前,年輕稚嫩的臉龐渲染著毫不掩飾的擔心。
沈菱沒有說話,斂下眼愣愣的看著她們,齊悅,齊萱,大哥親自給她挑的婢女,連姐妹從小伴她一起長大,莊子上五年的磋磨,隻有她們陪伴著她,後來她們一個代替她被人侮辱致死,一個在她的麵前被人亂棍打死。
她,真的害死了很多人!
尖銳的疼痛滑過心房,看著她們的沈菱眼眶發熱,雙拳緊握。
“五小姐……”
見狀,齊悅伸手覆住她緊握的拳頭,沈菱眸光一斂,嘶啞著嗓子說道:“沒事,有點頭暈。”
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似乎是真的回到十年前了,既如此,這一次,就換她來護著他們吧。
一隻手輕輕附上她的額頭,沒等沈菱感覺到冰涼的溫度又離開了,溫柔的嗓音輕輕響起:“有點發熱,五小姐再忍忍,快到皇城了,等回到侯府就有大夫為你診治了。”
齊悅還是那樣溫柔一點沒變。
“嗯。”
沈菱含淚點頭,還好,她們都還活著。
“五小姐就是嬌貴,一點腦疼發熱也要昏迷大半天,我們就慘了,被你害得讓土匪追趕,怕是馬上就要魂歸西天了。”
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突然插入主仆之間,齊悅齊萱雙雙臉色暗沉,沈菱抽出手安撫性的拍拍她們的手背,抬眼看向發出聲音的秦嬤嬤:“我離開侯府五年,想不到侯府的規矩已經破落至此,一個老嬤嬤也敢對我不敬,回去後我倒是要去問問‘母親’,她是如何教導下人的。”
前世的時候也是這樣,被派來接她的秦嬤嬤一路上不斷強調她是煞星,隻會為身邊的人帶來災禍,那時候的她因為從小就被父親嫌棄,唯一疼愛的大哥又不在身邊,性格多少有些自卑怯懦,根本不敢與之還嘴,何況是想起自己侯府嫡女的身份。
“你……”
秦嬤嬤臉色大變,但在對上沈菱那雙沉靜無波的雙眼時,她卻沒來由的感覺背脊一涼,渾身冰寒,沒等她看出什麼,外麵傳來馬夫焦急的大喊:“秦嬤嬤,土匪已經追上來了。”
“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坐在秦嬤嬤身邊的丫鬟金枝尖叫一聲,兩手緊緊抱著秦嬤嬤的手臂,眼角無意中掃到沈菱,突然指著她嘶聲力竭的吼道:“是你,都是你這個煞星,要不是你,我們就不會遇到土匪了,嗚嗚……”
一個丫鬟也敢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煞星,可想而知,沈菱這個侯府嫡女在沈家多沒有地位。
齊悅齊萱嘴都氣歪了,可沈菱卻不讓他們開口,她們隻能狠狠的瞪著對麵的兩人,急速起伏的胸口昭示著她們的憤怒。
“五小姐,容老身說句不該說的話,金枝所言並無不妥,若不是你煞星之體太甚,我們又怎麼會在這種官道上遭遇土匪?”
拍拍金枝稍微安撫她一下,秦嬤嬤看著沈菱,眼底快速滑過一抹狠辣,雖然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沈菱卻清晰的撲捉到了,不,正確的說,就算沒有撲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狠辣,她也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畢竟,十年前她就已經經曆過了。
“所以呢?”
丟給齊悅齊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沈菱斂下眼漫不經心的整了整衣袖,從前世輪回至今生,既然世人皆指她為災星禍根,那她若不將這份“惡名”坐實,豈不是枉費了這份“殊榮”?幸得上蒼慈悲,讓她在死後奇跡般地重回十年前,這樣的機會,她怎會再讓自己吃虧?那些曾經讓她吃虧的“買賣”,她定將一一清算,絕不再重蹈覆轍。
“所以?”
常年的習慣使然,秦嬤嬤大意的忽略了沈菱的不同,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既然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自然得由你來解決,五小姐不如先主動讓土匪抓去,奴婢們也好脫身回去請侯爺帶人來救你。”
“你,秦嬤嬤,五小姐怎麼說也是侯府嫡女,你彆欺人太甚!”
脾氣稍微火爆點的齊萱當即怒吼,齊悅也皺緊了眉頭。
害怕恐懼的金枝突然道:“什麼叫欺人太甚?秦嬤嬤說得對,一切都是五小姐造成的,就該由她去吸引那些土匪的注意,我們好回去搬救兵。”
“你們確定會搬救兵?”
齊萱剛想在說什麼,沈菱冷淡得幾乎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先一步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