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半月裡。
程安過得很安逸。
每天除了讀書寫字,就是研究那些典籍文章。
如今的啟蒙相對簡單。
除去一些較為晦澀的古今賢文外。
其他的,程安早已熟讀於心。
這還要多虧了沒腦子的程小遠,書本隨便丟,也讓他在童年時期,有了‘未雨綢繆’的機會。
而他的刻苦和聰慧,也讓杜修越發喜歡。
一個剛開蒙的八歲孩子,僅用了短短半月,就能將各類教材熟讀於心,甚至還能引經據典。
這還不算天才?
尤其這個學生不僅聰慧好學,對人也謙遜有禮。
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
許是杜修對他青睞有加的原因,師娘和大師姐也會愛屋及烏,有什麼好吃的,總會留些給他。
後院小廚房裡。
“香嗎?”
“恩恩!”
程安嘴裡塞著一整顆烤雞蛋,含糊不清的點點頭。
杜卿卿笑容溫婉。
隨手幫他擦去嘴角的碎渣,叮囑道:“吃完了記得漱嘴,彆讓那幫小子瞧見了,否則又得鬨騰。”
“嗯!”
“大師姐,你人真好。”
程安眯著眼笑笑。
杜卿卿像是看弟弟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道:“師姐以前也有一個弟弟的,如果他還活著,想來也有你這般大了吧?”
程安愣了一下。
“這麼老套嗎?”
“什麼?”
“沒,沒什麼……”
他趕忙咽了嘴裡的雞蛋。
“你那幾件衣裳我洗好了,回頭記得晾起來……”
杜卿卿笑了笑,又從櫃子裡拿出一疊東西:“這是我偷偷給你攢的宣紙,要省著點兒用,知道嗎?”
“大師姐。”
程安恍然抬頭,眼眶微紅。
他靜靜看著麵前這個溫婉俏麗的女孩兒。
恍惚間……
仿佛從杜卿卿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誒誒誒?”
“哭了?”
杜卿卿故意打趣道:“男子漢呢,羞不羞?以後好好做學問,若能金榜題名,師姐臉上不是也有光嗎?”
“會的!”
程安小心翼翼捧著宣紙。
他語氣堅定。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一路回到前廳。
心中的溫暖卻久久不散。
這年頭。
家家都不富裕。
杜修這個教書先生雖說受人尊重,但每年的收入也不多,尤其鄉下這地方,拖欠學費更是常有的事兒。
可先生和師姐依舊對他如此厚待。
這便是恩情。
要牢記!
此刻……
程安甚至都有些理解老韓氏了。
都說‘一碗水端平’。
可又誰能真的做到‘不偏不倚’?
杜修是因為他聰慧,所以才會另眼相看,師娘和杜卿卿看他乖巧懂事,也故而格外關照。
那彆的孩子呢?
不過這種觀點想想也就算了。
他不是聖人!
更沒有‘眾生平等’的偉岸情操。
……
明亮的教室裡。
程安趴在桌上安靜的默書。
“小偷!”
“你煩不煩?”
被打斷思緒後。
他回頭瞪眼了程小遠。
自上次被先生狠狠教訓了一頓後,程小遠老實了很久,平時也隻敢在背後說些沒用的壞話。
但這些程安都沒理會。
不是大度。
而是懶得去計較這種小孩子把戲。
“敢做不敢認?”
“這些宣紙哪兒來的?”
程小遠一把搶走程安桌上的宣紙,輕薄的宣紙頓時被攥得滿是折痕。
“尼媽!”
程安猛地起身。
目光逐漸轉冷:“放下。”
“宣紙隻有先生才有,你從哪兒弄來的?”
“我再說一次……”
“放下!”
程安緩緩攥緊了拳頭。
程小遠昂著頭譏笑道:“說不出來了吧?大家快來看呀,咱們書院出小偷了!都偷到先生頭上去了!”
嘩啦。
孩子們紛紛圍過來。
程小遠更得意了,譏笑道:“看吧?我就說他不是啥好人!在外麵抄人家詩詞,在書院偷先生的宣紙,還有……他爹偷了家裡的錢,他娘還在外麵偷人,一家子賤……”
嘭!
程安驟然起身。
一拳砸在程小遠臉上。
沒等其反應。
又抄起桌上的硯台,飛身撲倒程小遠。
朝臉上砸夯。
嘭!
嘭……
程小遠都沒來得及還手就被砸蒙了。
可程安卻沒有停手的意思,一下更比一下狠。
血跡順著臉頰流下來。
程小遠嘶聲哀嚎。
可很快又沒了動靜……
孩子全都嚇傻了,一窩蜂的跑出去。
“殺人啦!”
“程安打死人了!”
聞聲而來的杜卿卿嚇得呆站在門口。
然後快步進來。
“夠了程安!”
她死死摟著程安的胳膊,大聲道“打死人是要償命的!你不想讀書了嗎?還有你爹娘……他們咋辦?”
“他把我的紙弄壞了!”
程安眼眶充血。
雙手死死掐著程小遠的脖子,脖頸處青筋暴起。
杜卿卿急得俏臉泛紅,嗔怒道:“幾張紙而已,師姐以後再給你攢就是!乖……聽話,先鬆開他。”
“可他還辱罵我爹娘!”
“這……”
杜卿卿微微蹙眉。
大周朝有明文律令。
凡辱人父母者、人可殺之!
彆以為這是玩笑。
在這個孝道大過天的年代裡,若是彆人侮辱你父母,而你卻無動於衷,外人非但不會同情,反而會唾棄你!
“住手!”
杜修聞訊後匆匆趕來。
當看到滿臉是血暈厥過去的程小遠後,他先是一愣,然後一把拉開程安,將他手上的血跡用手絹擦乾淨。
這才問道。
“為何打人?”
“他毀了師姐送給我的宣紙,還辱罵我爹娘!”
程安語氣平靜。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
“那也不該……”
下手太狠了啊!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八歲孩子能做出來的事兒,何況程小遠本就比程安大了四五歲,個頭也比他壯。
能把強於自己的對手打成這樣。
這是慣犯啊!
“這樣的人該縱容嗎?”
程安第一次直視杜修的眼睛。
他昂著頭,眸中滿是堅定:“先生曾教我‘克恭克順、不矜不伐’,學生一直牢記在心!可此人卑鄙無恥……”
“既然道理講不通,那得用拳頭!”
“你……”
杜修有些語噎。
在此之前。
他一直將程安視為天才。
並為此生能尋得這樣一匹‘千裡良駒’而沾沾自喜!
可現在……
福兮禍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