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宋嫻晚突然發了熱,意識有些昏沉。
茯苓一探她的額頭,嚇得趕忙去尋大夫。
不多時,大夫過來把脈留了藥貼,她用了藥,又是昏睡大半日。
這身子還真是不經折騰。
“她還好意思去老夫人那裡哭?若不是五夫人算計咱們家姑娘,姑娘何至於落水。”
“行了,少說兩句,你又不是不知姑娘脾氣。”
“宋媽媽,姑娘是為了誰來這虎狼窩,你我心知肚明,我就是咽不下心裡這口氣,堵得慌!”
茯苓憤憤不平的聲音傳來,再然後便是宋媽媽的歎氣聲。
“你是哪裡堵得慌?要不我給你紮兩針?”
宋嫻晚的聲音從窗邊傳出,落在茯苓耳邊,她回頭,便同倚靠在窗邊的宋嫻晚四目相對。
茯苓皺眉,忙上前擋住寒風:“外頭這般涼,姑娘要是著了寒風,可得在床上躺上個把月了。”
這樣的話,若是讓旁人聽到,隻會嗬斥茯苓一句沒規矩。
但宋嫻晚隻是笑笑,沒有多說。
“你剛剛說是誰在老夫人跟前兒哭了?”
聽宋嫻晚問起這句,宋媽媽上前一步說道:“姑娘快關了窗,咱們裡頭說。”
宋嫻晚哦了一聲,起身離開窗戶的位置。
等茯苓進來,便告訴宋嫻晚,說是今個兒一大早,五姑娘秦思雨便去了老夫人住的靜和苑。
“說是晨昏定省,實則是去告姑娘的狀。”
茯苓哼了聲,都不想說下去了。
秦思雨是五房妾侍所生,一向都是秦思瑤的狗腿子,小跟班。
她去靜和苑,就是給秦思瑤哭訴不平的。
那話說的當真是氣人,說宋嫻晚明知秦思瑤也在岸邊,卻還是抓著她一道兒落水。
又道人之常情,倒也理解,隻是秦思瑤因著落水,從昨日就開始高燒不退,瞧著當真是可憐極了。
“就這事兒?”
宋嫻晚接過宋媽媽倒的熱茶,笑著看向茯苓。
“茯苓年紀小,壓不住脾氣。”
宋媽媽跟著說了句,茯苓頓時臉紅,她那叫嫉惡如仇。
“正巧,我也得去靜和苑一趟。”
宋嫻晚眸中劃過幾分暗芒,將熱茶放下,示意茯苓去拿衣裳。
“姑娘剛退了熱,不宜出去吹風。”
聽到宋嫻晚的話,宋媽媽擔憂地說了句。
聞言,宋嫻晚輕搖頭,譏諷一句:“惡人都先告狀了,我要是再不去,怕是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況且,我也許久未見外祖母,去看看,沒什麼。”
見宋嫻晚堅持,兩人對視一眼沒再勸下去,一個去尋衣裳,一個給宋嫻晚梳妝。
臨出門時,茯苓給宋嫻晚披上厚重的鬥篷,白狐裘的料子,是老夫人特意送來的。
在如今剛開春兒的日子,怕是隻有宋嫻晚這個病秧子會這麼穿了。
外頭的雪早就被下人清掃乾淨,她整個人縮在鬥篷裡著實有幾分笨重。
三人繞過一處回廊的時候,傳來兩聲鳥雀的叫聲。
宋嫻晚將鬥篷的帽子向上拉了拉,抬眼看去。
廊下滴滴答答地落著雪水,紫金琉璃瓦被這流動的雪水覆蓋,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男人倚在廊下,穿著一身菘藍色的衣袍,腰間墜著枚羊脂玉佩和官府令牌,一側則佩了把彎月刀。
京城很少有人用彎刀,聽說這是戎狄人最愛用的。
象牙骨哨的繩子在他腕上纏繞兩圈,銀製的護甲在陽光下泛著寒芒。
他隻露出半張臉,精致的下顎線也可窺見容顏。
男人修長手指伸進籠中,逗弄著通體烏黑的鳥兒,見鳥兒撲棱著翅膀四處逃竄,他唇角微微勾起。
宋嫻晚第一次見秦頌亭,卻從他的令牌分辨出他的身份。
這樣好的容貌,卻是外頭口口相傳,能止小兒夜啼的笑麵閻羅,真是可惜了。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側過身來。
一張麵龐猶如精心雕琢的美玉,棱角分明,劍眉斜飛入鬢,眼角一顆淚痣平添幾分風情。
“何人?”
冷冽聲音如水滴在琉璃瓷碗上一般好聽,宋嫻晚止住步子,裝作不認識他的模樣。
秦頌亭的視線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熾熱眸光就像是要將她看透一般,可謂是十分輕浮。
半晌後,他挑眉收回視線:“宋,表妹?”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尾音宛如鉤子一般,說不出的怪。
“照理說,你該喚我一聲表哥。”
宋嫻晚不言語,在聽到他的自稱後,眸光微動。
剛準備開口,便看到秦頌亭手指勾了下那鳥籠。
通體烏黑的陽鳥撲棱兩下翅膀,在宋嫻晚還未反應過來時,朝著她直直衝來。
頓時,宋嫻晚鬢邊的寶石簪子被陽鳥銜走,烏發隨之散落,茯苓驚呼一聲,趕忙上前護住她。
“姑娘。”
“又調皮。”
對麵的秦頌亭輕笑一聲,抬手接住飛落的陽鳥。
幾片黑羽飄落,秦頌亭的視線落在那根寶石簪子上。
“畜生不長眼,一時失手,唐突表妹了。”
他難得客氣,宋嫻晚垂眸,卻不敢應。
秦頌亭才不會失手,她看得清楚,他分明是故意打開鳥籠的。
那道刻意打量的視線,好似讓他確定了什麼。
“勞煩表哥歸還簪子,允我重整儀容。”
她朝前伸出手,玉指纖纖,隻是指骨的位置卻又有些不同,不像是個常年病弱,日日休養的手。
秦頌亭的目光肆意而又大膽,在宋嫻晚身上滾落幾圈也沒收回。
隻見他從陽鳥口中奪過寶石簪子,指尖轉動了下,好似把玩。
隨後宋嫻晚聽到腳步聲漸漸逼近。
有些冰涼的簪子落在她掌心,就在宋嫻晚五指合攏,要將簪子拿回時。
他反手握住宋嫻晚的手腕,直接將人拉近。
兜帽垂落,飛揚的烏發在半空揚起一抹弧度,他輕挑眉目,盯著宋嫻晚。
“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表妹?”
秦頌亭的話讓宋嫻晚那顆本就快要跳出的心,似乎一瞬停止了。
四目相對,男人黑眸深沉如水,就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放在油鍋裡烹殺一般。
宋嫻晚咽了下口水,雙眼泛紅:“我在柳州足不出戶,表哥莫要汙我清白。”
秦頌亭唇角勾起,不再繼續說下去,他抬手,那根玉石簪子便被丟進冰湖中。
他鬆開宋嫻晚,看著她踉蹌幾步跌坐在地上,彎起的唇角,麵上是明晃晃的惡意。
“那便當我認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