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了一個多時辰,出了外城。
長寧公主慵懶地坐在車廂中,把玩著手中的信鴿。
鴿子的腳上綁著金絲線,線頭拴著一個小巧的竹筒。
她將信鴿抱到眼前,輕聲說道:“小家夥,這次你可彆掉鏈子。倘若成功了,以後到了舍耶國,你們便是本公主的千裡眼。”
身旁的貼身宮女秋桃為她鋪好案幾,磨著上好的徽墨,小心翼翼地問:“公主,墨已經備好了。”
長寧挑眉看了她一眼:“秋桃,去喊小徐公公。”
秋桃出了車廂,揮了揮手帕,小徐公公顛顛跑過來。
長寧提筆寫下一行字:“母上大人,寧以出城。”
字跡娟秀又俏麗,落款時卻故意畫了個鴿子圖案,顯得彆致又俏皮。
她將信紙卷好塞入竹筒,將信鴿抱到車窗旁,輕輕放飛。
白鴿撲棱著翅膀直飛而去,宮女們連忙伸頭目送,青鸞則擔心地問:“公主,萬一它迷路怎麼辦?”
長寧不屑地笑道:“迷路?它要是迷路了,回頭我把它的親戚全燉了喝湯。”
正玩心大起,長寧忽然掀開車簾,瞥見送嫁隊伍正沿官道行進,塵土飛揚,百餘隨從行進得也有條不紊。
管事的小徐公公正小跑著跟隨在車廂旁邊,汗珠都快掛到下巴上了。
長寧公主一聲嬌喝:“過來!”
小徐公公一聽,忙不迭哈著腰道:“公主,您什麼吩咐?”
“你去問問送嫁正使,咱們今日中午在哪休息,晚間又宿在何處?”
“好嘞,公主!”小徐公公點頭如搗蒜,趕忙小跑著去打聽。
不多時,他跑回來複命:“公主,將軍說了,剛出京城不遠,晌午就在路過的茶攤上歇腳。今晚則會抵達熊平縣,有行宮也有官驛。”
“將軍?”長寧眉頭一挑,彎唇譏笑:“哪個將軍?”
她現在最看不上的就是什麼將軍。
小徐公公趕緊賠笑:“回公主話,是撫遠將軍顧寒。將軍說,這一路送嫁事務由正使、副使主持,但隊伍的行程由他決斷。”
長寧公主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嗤笑一聲:“顧寒?哦,就是那個少年得誌的懷化郎將?還撫遠將軍?這名起得好,真是撫得遠啊,一撫就撫到舍耶國了!”
小徐公公不敢接茬,唯唯諾諾地笑著。
長寧公主瞪了他一眼:“去,把他給本公主叫過來。本公主要見見這位新封的大人物。”
小徐公公戰戰兢兢地去了。
兩柱香後,在青鸞和秋桃默默的祈求太上老君顯顯靈,將軍快來的第一千八百六十回的時候,顧寒騎著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緩緩靠近。
他腰間懸著一柄長劍,身姿挺拔,目光如刀。
眼下的時節雖餘春繾綣,但他神色冷峻。黑馬緩緩跟著,長寧掀開車簾。
“撫遠將軍,”長寧微笑著,聲音靈動又嬌俏,“本公主有兩件事要吩咐。”
顧寒拱手,語氣平靜:“公主殿下請講。”
“第一,給我一份輿圖。第二,把這一路的日程規劃整理出來送到我這兒。還有,每到一處州府,提前三日送消息過去。我需要選戲子,還要合並添妝。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
顧寒聞言,嘴角微微一抽。他顯然知道長寧公主的戲子選拔計劃,這一路聽著就不像好事。
他略一沉思,拱手道:“公主放心,輿圖和日程稍後便奉上。至於通知各州府,我會命人按公主的要求去辦。”
長寧公主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撫遠將軍,這一路就拜托你了。不過記住,事事皆要以本公主的意願為先,否則……”
她話鋒一轉,唇角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將軍可彆說本公主難為你哦。”
顧寒不動聲色地回應:“公主放心,末將必儘全力。”
長寧公主靠回車中,隨手扔出一個香囊:“賞你的。”
顧寒接過,低頭看了一眼,一個碧綠色的荷包繡著一隻圓圈,眉宇間閃過一絲無奈,但並未多言。
他將荷包放入袖袋,策馬趕去最前方,低聲吩咐屬下備輿圖和日程。
而長寧公主則悠閒地靠在車窗邊,聽著外麵嘈雜的人聲和馬蹄聲,心中滿是得意。
哼,撫遠將軍,打仗的才叫將軍。這一路上,本公主會讓你知道,誰說的算。
車隊緩緩行進,京城的繁華漸漸遠去,長寧公主望著遠方的青山,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青鸞!”長寧公主摸著下巴微笑。
正給長寧倒茶的宮女道:“公主,奴婢在呢,您有什麼吩咐?”
“去找送嫁副使,告訴他本公主今晚要泡湯泉。讓熊平縣安排妥當。”長寧說得不緊不慢,但眉梢微挑,透出不可抗拒的威嚴。
青鸞連連點頭,跑去找人。安置好事情後,她又回到公主的鳳輦,彎下身給公主捶腿。
長寧公主舒服地靠在軟枕上,半眯著眼睛,思緒亂飛了一會兒。
“青鸞,你得多吃些啊。”
“公主息怒,奴婢再用點力!”青鸞趕忙加重力道,心裡直冒汗,生怕力氣大了又讓公主不高興。
捶了一會兒,長寧公主終於合眼小睡。車隊一路行進,直到日頭偏西,才醒了過來,心裡卻有些鬱悶。
她想起早晨出城時,母後紅著眼睛和她告彆的模樣。
其實她跳了一次湖,彆人不知道,她卻知道已經二十幾年沒有見過母後了。
這備嫁的一個月,她每日都纏著皇後撒嬌,夜裡宿在鳳儀宮裡,就想著承歡膝下,一解思念之苦。
母後平日端莊溫婉,極少在人前露出軟弱之態,可今日卻分明眼圈發紅,強忍著淚水。
“哼,都怪這舍耶國,害得母後這麼傷心。”長寧輕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原本上一世在現代做特工生活的很是辛苦,既然回來必須得去和親,那麼去開辟新天地也很好,可是!
該生氣還是得生氣的,隻是不能氣著自己!
正想著,車隊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是顧寒遠遠的聲音傳來:“停車,午歇。”
車窗外,幾百人的隊伍開始散開,各自找地方休息。
陪嫁的官吏、宮女、太監,以及舍耶國的使者們都聚集到林中的茶攤,喝茶歇腳。
長寧公主掀開簾子,抬眼看了看,對秋桃說道:“去,叫那個會做藥丸的禦醫過來。”
秋桃應聲跑開,沒多久,便領著一位青年醫官來到鳳駕旁。
醫官行禮後,恭敬地問:“公主召臣,有何吩咐?”
長寧公主揮了揮手,示意他上車。不多時,醫官低著頭從車廂裡出來,神色匆匆地跑回自己的馬車。
長寧盯著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隨即又抬眼左右看了看,卻沒看到顧寒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伸手從案幾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茶桌上傳來副使的聲音:“這一路汪大人安排得極是周到,今晚公主泡湯泉這事,可要小心侍候。”
“無妨,地方官府早有準備。公主的吩咐,誰敢怠慢?”正使汪大人淡淡的說。
舍耶國的使者坐在另一張茶桌旁,聽到這話,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卻沒有多言。
“舍耶國的這些人,有點討厭呢。”長寧心中暗笑,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