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戰第六日，陰霾的天空居然下起了凍雨。
本就缺少禦寒之物的神策軍，變得越發艱難，不少人已經不僅僅隻是被凍傷，而是高燒不止，失去了戰鬥力。
“王爺，我請了全城的大夫，但還是忙不過來。”
帥帳內，趙洛櫻語氣凝重地道。
一場凍雨，壓得整個神策軍有些喘不過氣。
“而且城中草藥不夠，這場凍雨來得實在太不是時候了。”諸葛玄跟著說了一句，憂心忡忡。
“命人多熬點薑湯，先給士兵們驅驅寒，至於草藥的問題，我已經讓胡煦去辦了。”
秦軒沉聲道。
諸葛玄吃了一驚：“胡煦出城了？”
這可是送死的任務，諸葛玄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一臉市儈樣的胡煦真敢去。
秦軒點點頭。
胡煦也曾是神策軍的一員，跟關興勝一樣因為善於經營而脫離了隊伍。
這次任務是胡煦主動提的，秦軒本想阻止，但伴隨著軍糧告急，哪怕不為草藥，也需要有人出去偷偷運送物資了。
當時胡煦一臉笑意，故作輕鬆地道：“王爺，咱的命其實三年前就該丟在戰場上了，要不是您，胡煦早就死了。”
“現在這麼多兄弟等著糧食，胡煦沒什麼太大的本事，但一定會把糧食給您拉回來。”
“而且您忘了，當時離開天山城的時候，猴子那鬼機靈還特意被我留在了那兒呢！”
正是這幾句話，打動了秦軒。
想起天山城，秦軒不由的想到了那個奮力打開城門的矮小身影。
說起來大啟聯軍的消息，也是他帶來的。
隻是秦軒並不知道大啟聯軍從頭到尾都未曾進城，所以他對於胡煦去天山城買糧一事一直顧慮重重。
但眼下，已經彆無選擇。
這三日來，大啟聯軍和屠蘭軍每日最少發起五六次的騷擾戰，神策軍已經徹底疲憊不堪。
“王爺，外麵的難民忽然吵著要見你。”
這時，關興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秦軒眉頭一皺，起身往外走去：“是有人鬨事嗎？”
關興勝搖搖頭：“不像鬨事，但他們拒絕進食，說非見您不可。”
秦軒越發疑惑，隻好快步來到難民營這邊，剛一出現，一名老者便激動的小跑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丈，您快起來，這是乾什麼？”
秦軒嚇了一跳，連忙將老人扶起。
老者緩緩起身，但溝壑縱橫的臉上卻滿是真摯：“王爺，咱們知道神策軍吃不上飯了，就連禦寒的棉衣都不夠。”
“可你們還是把吃的、穿的擠給了我們，我們實在是不配啊！”
“老丈，您這話嚴重了，神策軍是人，你們也是人，自然不能委屈了你們。”
“再說當初咱們從天山城來的時候就說了，隻要你們願意跟著我，我就絕不會放棄你們。”
秦軒動容地道。
“可是我們有愧啊！”
老者顫聲道：“你們死守城牆，那是為我們、為這全城百姓在拚命，我們絕不能拖你們後退。”
“所以老頭兒我自作主張，把所有人號召了起來，您看看，這些漢子們能不能也去上戰場幫忙？”
“您放心，這些都是有血性的漢子，絕不貪生怕死。”
似乎是為了怕秦軒拒絕，老者特意強調了最後一句。
秦軒沒想到這些難民絕食，竟然是為了參戰。
這一刻，哪怕是他兩世為人，也不免有些眼眶泛紅。
“王爺，你就讓我們上戰場吧！”
“對啊！我們雖然不懂打仗，但我們有力氣，我們不怕死！”
“我們不怕死！我們要參戰！”
“參戰！”
“參戰！”
“……”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這三萬多難民突然就這麼齊聲呐喊起來，振聾發聵，響徹全城。
與此同時，原本隻是在四周圍觀的北寧城百姓似乎也被感染，一個個躁動起來。
“人家連難民都知道自發去參戰，咱們北寧城的百姓卻在當縮頭烏龜，這個臉我可丟不起！”
有人一邊生氣地自責，一邊站了出來。
“咱們北寧城的百姓被女真軍禍害多少年了？難得有神策軍這樣的軍隊過來，咱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為了保護我們而全部戰死？”
又有人怒吼一聲，直接站到了難民營那邊，似乎眾人已經把難民營當做了征兵的地方。
“說得對，都是老爺們兒，怕個卵子！”
“城是我們的，憑什麼讓難民來守，算我一個。”
“還有我，老子要替我爹報仇。”
“是男人的，就都給我站出來，北寧城就該由我們自己來守護。”
“……”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一聲又一聲的怒吼仿佛就像是陽光一般，慢慢撒遍了整個北寧城。
正在跑堂的小二，忽然就丟下了肩頭的抹布，轉身就衝出了客棧。
正在吃飯的客人，喝下最後一杯酒，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拿著算盤的賬房呆呆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大廳，一咬牙，追了上去。
一間簡陋的屋子裡，一名高大的漢子對著臥病在床的老母親緩緩嗑了三個響頭：“娘，孩兒去打仗了，您保重！”
雙眼渾濁的老人微微點了點頭，但嘴角卻揚起了久違的笑容：“去吧，死了也不怕，娘會陪著你的。”
一幕幕相似的場景忽然在整個北寧城上演，十幾歲的少年，三十幾歲的壯漢，甚至是五六十的老者，竟全部默契至極地站了出來。
他們曾是被女真國鐵騎踩斷了脊梁的一輩人！
也曾是為了自保，甘願當做奴隸的一輩人！
但這一刻，他們隻想做自己，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啟人！
城頭上，看著烏泱泱一大片的百姓，趙洛櫻早已落下了眼淚。
哪怕諸葛玄、關興勝等人，此時也是眼眶通紅，止不住的落淚。
秦軒同樣動容至極，全身的血液在此刻仿佛在沸騰。
什麼叫做民心？這便是！
“北寧必勝！”
秦軒陡然怒吼，仿佛將這些天所有的怒火吼出來。
而回應他的則是滿城百姓和三萬多難民的高聲呐喊：“北寧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