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凝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她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表姐說的哪裡的話,眼下我們可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說對吧,梨兒表妹?”
方梨是這廳中最想讓沈知凝離開的人,但眼下表哥都發話了,而且裴念安也臨陣脫逃,她還有什麼反駁的底氣?
於是她笑著上前拉起沈知凝的手,“表姑娘既然來了裴府,那有什麼困難就儘管開口,梨兒和表姐定義不容辭幫助。”
嗬她方梨還能存著好心對她?鬼都不信!
即便如此,沈知凝還是站在一側,乖巧又聽話。
“那凝兒就先謝過表妹了。”
一曲唱罷,沈知凝輕移蓮步回到座位上,不再關注台上的眾人,隻顧低頭吃飯。
裴府的家宴極為講究,就連桌上最不起眼的雞湯也是用千年人參煨出來的,更彆說什麼熊掌鮑魚,饒是在宮裡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沈知凝心底也不由感歎食材用料之考究。
席間眾人皆不言語,隻剩下碗筷碰撞的叮當聲。
約莫半刻鐘後,裴老夫人似乎有些身體不適,便由身旁的桂嬤嬤扶下去休息了。
長輩陸續離場,席間隻剩下了裴之與裴書臣這些孫子輩的。
裴念安坐在自己兄長身邊,兩顆黑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一看就沒憋什麼好屁。
一片寂靜中,她開口,“表姑娘初來乍到,似乎還沒有選住所吧?隻是府內空閒的隻剩梨花苑了”
她私下裡悄悄遞給方梨一個眼神。
在一旁坐著的方梨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故作可惜地幫腔道:“我也覺得表姑娘住在梨花苑最合適,隻是那院子年久失修,現下還沒修繕好。表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在我那裡小住一段時間。”
沈知凝低眉不語。
要是她真住進了方梨的院子,那豈不是和羊送虎口沒有任何區彆。
回想起上一世,她們姊妹二人也用的這般拙劣的借口,當時她住進方梨的落櫻苑後,裴念安動輒對她欺辱打罵不說,更過分的是那年冬天她連府中分發下來的炭火都克扣了,以至於沈知凝那年冬天手上生了不少凍瘡。
當時她也想過求裴之主持公道,但每每去他的修竹閣,還沒到門口便會被落雪攔下來。
她想,裴之大抵是知道府中這些事的,他願意為被裴念安偷罰的方梨找回公道,卻對自己手上的凍瘡視而不見。
想到這裡,沈知凝身上就湧出一股惡寒。
她寧願住進充滿雜草的梨花苑,也不願意再去看旁人的臉色。
隻是還未等她開口,主位的男人就冷冷道:“裴府還沒有淪落到連一個院子都騰不出的地步,落雪,安排表小姐住進聽竹苑吧。”
還沒等沈知凝表明意見,裴之已經水靈靈的離開了主廳。
聽竹苑是離裴之的修竹閣最近的院落。
沈知凝頭都大了,看來裴大少爺這是要把自己監視到死啊
她想都不敢想,若是住進裴之隔壁,就她那點小聰明,如何能逃脫掉男人的掌心?
裴之輕飄飄的一句話像炸彈般,砸進在座每個人的心裡。
裴書臣:“表姑娘住進長兄隔壁,那他日後還怎麼獻殷勤?”
裴念安:“表兄那般冰清玉潔,若是沈知凝這狐媚子使出計謀,勾引了表哥怎麼辦,她可不願意讓這種人做自己的表嫂”
其中最難受的就屬方梨了,她在府中這麼些年,為了接近裴之使過多少計謀都沒能如願,如今這個沈知凝一來,輕輕鬆鬆就住進了表哥的隔壁。
她沈知凝不就長了一張略有姿色的臉麼,自己收拾打扮一下,未必比她差!
可是那個賤人憑什麼引得表哥對她上心!
方梨肺都要氣炸了。
雖然三人各懷鬼胎,可裴之的話在府中就如同聖旨,誰敢反駁?
眼看住進聽竹苑已經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加上裴之已經離席,沈知凝知道自己現下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
她緩緩起身,向眾人行禮,“那凝兒就先行回去收拾行李了。”
一直在裴念安身側坐著的男人也站起身來,“表姑娘請留步,我住的錦玉軒與聽竹苑順路,咱兩正好一同前往。”
沈知凝伸出手,“不必了”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
裴書臣又道:“表姑娘剛來府邸,想必對路線不太熟悉,若是迷路了,那可就糟糕了”
已經在裴府生活過一世的沈知凝怎會忘記裴府的路?這裴府有多少個狗洞她都一清二楚。
上一世她與那些個王孫貴族深夜遊玩回來,因為害怕裴之責罰,所以每次回府的路徑都不統一,有時是自偏院的那顆大槐樹上翻下來,有時是走東院那隻小黃狗刨的狗洞。
本想再次拒絕裴書臣的沈知凝又轉念想到,這可是她來裴府的第一天啊,若是被旁人發現她對府中的線路如此熟悉,那裴之這個疑心重的還指不定怎麼揣測自己。
於是她立在月洞門旁,檀口微張:“凝兒多謝二表哥引路,那就請吧。”
裴書臣看過去,逆光下,一襲嫩粉襦裙的少女就那樣靜靜站在那裡,笑著看他。
少女本就生的好看,她這一笑,原本昳麗的五官越發明豔起來。
連周遭的海棠花都失了顏色。
他一開始隻是對沈知凝有些好奇,能讓長兄從雲安縣帶回來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如今一看,他好像有點明白長兄了。
裴書臣跟在沈知凝身後,看著她左瞧瞧右看看的背影,才發覺她是那般鮮活明媚,這與京城其他貴女絕不相同。
揣摩間,少女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二表哥,前麵那便是聽竹苑吧。”
舉目四望,便見路的右側有一四方小院,門首幾級青磚砌築的台階,棱角分明,沿著院牆栽種的幾棵大樹也有枝丫順著牆角伸展出來,院門頂上赫然用隸書寫著“聽竹苑”三個大字。
沈知凝心底長舒了一口氣,可算到地方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這位跟狗皮膏藥一樣的二表哥送走。
明明剛才已經經過他的錦玉軒了,可他偏要將自己送到聽竹苑門口。
白白浪費了好些功夫,還得讓她陪著演出一副對裴府充滿好奇的模樣。
沈知凝不由在心底暗歎。
“她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