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了。
加裡奧有些艱難地走進自己那破舊的,甚至不能稱之為“家”的破房子,有些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直到現在,他的心臟還砰砰猛跳。
今晚發生的一切,對他這個平平無奇的裝卸工而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無論是那些畸變的,啃食活人的狼人魔物。
在危難關頭救下他的戴牛角盔的法蘭克人法裡斯。
以及那位騎士走後,那截仿佛用屍骸鋪路的城牆。
還有…
還有他被準許離開時。
已經近乎被屠殺殆儘,根本沒什麼抵抗聲息的畸變狼人們。
他舉起牆角擺放的水罐,取了一張乾餅就這水吃下,心想,那些法蘭克人,連魔物軍隊都能輕鬆擊敗,這世上難道還有誰能阻擋他們的腳步嗎?
這時。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片街區最受人尊敬,也是負責將他送到戰場上的侯賽因先生,正領著一眾居民走了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加裡奧,外麵發生什麼了,賈布裡將軍擊敗十字軍了嗎?”
“看他的樣子,如此狼狽不堪,該不會是當了逃兵吧?”
“沒錯,他一定是當了逃兵,就算是賈布裡將軍贏得了戰鬥,他也需要履行守城的職責,而不是出現在他的這座狗窩!”
他所在的這片貧民區是藏不住秘密的,他還沒進小巷的時候,恐怕就有人注意到他回來了,畢竟今晚的月色很明,市民們也沒那個心思早早入睡。
人群,逐漸擠滿了加裡奧破房子的門口。
有人大聲說道:“不管怎樣,先抓住他!”
“這小子當了逃兵,背叛了馬赫裡總督,如果我們不抓住他,所有人都得遭受牽累。”
“侯賽因先生,你怎麼看?”
“你們要抓我?”
原本已經感覺身心俱疲的加裡奧,或許是今晚看慣了死人,胸中平添了一分戾氣,他抓起從屍體堆中撿來的鐵劍,表情有些猙獰。
他本就是被這些人強推出來,為街區服役的。
作為一個外來務工人員,加裡奧根本算不上“市民”,最多算是個“平民”,在這個城市隻能從事最廉價的體力活兒,還得遭受行會的盤剝。
好處沒得多少,差點還把命給丟了。
他越想越氣,指著人群中鼓噪的身影喊道:“我隻是個裝卸工,難道非要被法蘭克人像殺雞一樣殺死,才算是履行了責任嗎?”
“所有人都死了,賈布裡,希米羅,法德羅——他們那些大人物,跟我一起被送過去的倒黴蛋,城防衛隊的那些兵痞們...現在的塞曼努德城,早就不是馬赫裡總督做主了!”
抓著武器的年輕裝卸工,拿起手中的武器,神情猙獰道:“我是逃跑了沒錯,但我是個基督徒,不願為異教徒...為那群怪物賣命又有什麼錯?”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人在意一個小小裝卸工的憤怒,但所有人都在意敵人已經攻占城市的消息。
“天呐,聖火在上!”
“這簡直是一場災難。”
“難怪外麵動靜逐漸安靜下來了,我本來還以為是賈布裡將軍擊敗了法蘭克人。”
“什麼聖火,是天父在上!”
聰明人已經開始在身前畫十字,準備等回家之後,就掏出那些祖宗傳承下來的聖像,十字架,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還要在家門口懸掛上十字旗幟。
“叛徒,你背棄了聖火!”
立刻有信仰堅定的市民站出來指責那人:“難道你就不怕死後在煉獄中沉淪,永生不得解脫嗎?”
“放屁,我隻是假意改信罷了,日後等薩拉丁王收複塞曼努德再悔過。”
“沒錯,小哈桑說得對,我們隻是假意改信罷了。”
一眾市民紛紛如此說道,誰也顧不上加裡奧這個不起眼的裝卸工了。
侯賽因這時咳嗽了一聲,讓一眾人安靜下來,隨即開口道:“小哈桑說的沒錯,咱們現在都回去,讓你們的老婆們連夜趕製繡著十字架的旗幟,所有人輕易不要出門,如果法蘭克人闖入的話,也千萬不要妄加反抗。”
他說完,又道:“加裡奧,你得離開這兒,你當了異教徒的兵,誰知道你有沒有殺死十字軍的士兵,如果你繼續留在這兒,我們反而有可能受到你的牽累。”
加裡奧愣了下。
他的表情很精彩,像是看了一場滑稽的默劇,旋即發出了大笑聲。
這一幕在他看來,實在是太諷刺了。
侯賽因的臉麵有些掛不住了,以他這種身份地位,何時需要受這種卑賤平民的嘲笑了。
“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