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臉上寫滿了駭然。
“一具死而複生的腐屍而已!”
哈斯抽出手半劍,大踏步向前,雙手斜著劈下,隻剩下一隻手臂的腫脹屍體抬起手臂想要阻擋,卻被乾淨利落劈掉了半截肩膀,又一記橫劈,將其頭顱斬落。
哈斯看著噴濺出的汙穢血液,啐了口唾沫,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有人驚恐地大喊道:“後麵,快看後麵!”
林子外,那些被隨意丟棄,堆積在一起的屍體,竟是搖晃著身體,重新站了起來。
切利尼娜皺起眉,嘀咕了句:“難怪那些鬣狗沒有選擇吞吃這些屍體,我居然沒有察覺到這些異常。”
隻見這些屍體們搖搖晃晃站起來後,便齊刷刷看向綠洲中央的人們,一片漆黑的眼眸裡不含半點情緒。
看得人們心中發寒。
戰馬不安地躁動著。
吼——
一聲嘶吼,像是衝鋒的訊號。
數百具行屍立刻手足並用,猶如獵豹一般奔行了起來。
隨行的翼騎兵們紛紛摘下鞍具上的武器。
但敵人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了,沒有人能在聖地這種糟糕的氣候下,還能保證在行軍時,時刻穿著全套的甲胄和裝備,馬兒也負擔不起這樣的重量。
所以他們倉促之下,隻取了盾牌和武器。
哈斯豎起印有獅鷲紋章的鳶盾,高聲呐喊著:“準備好作戰,把我們的寶貝兒馬兒還有那些駱駝趕到後麵去,彆讓任何一隻怪物衝過我們的防線。”
“是,頭兒。”
翼騎兵們紛紛列陣以待。
“彆害怕,彆慌亂,穩住自己的位置,任何人不許後退一步,這些怪物沒什麼可怕的,我剛剛很輕鬆就結果了一個。”
哈斯不住大喊著,鼓舞著士氣:“送這些怪物到它們該去的地方,為了上帝的意誌!”
向導卻像是被嚇得呆住了,站在原地,嘴裡不斷嘟囔著:“黑巫術,這是惡魔的黑巫術!”
哈斯氣道:“彆傻站著了,想活命的話,就去拿你的武器!”
被哈斯拽回隊伍當中的向導,身體在顫抖:“亞薩爾竟敢使用這種褻瀆屍體的黑巫術,這是違背教法的,死後要下火獄的,我要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
哈斯冷笑道:“沒用的,沒人會相信一個虔誠的,為了抵禦異教徒,寧肯犧牲自己領地的領主,會使用這種令人發指的邪惡巫術;也不會有人願意聽信一個投靠法蘭克人的貝都因人的指控。”
這時。
翼騎兵們看到,切利尼娜孤身一人,背負雙劍走出了隊伍。
“切利尼娜小姐!”
哈斯匆忙喊道。
切利尼娜沒有回話,隻是閉上雙眼,默默地數著那些行屍跟自己相隔的距離。
她纖細修長的十根手指,握在劍柄上。
在那迎麵而來的腐朽臭氣變得越發濃鬱,耳畔甚至都能清晰聽到它們喉嚨裡嘶啞的咆哮聲時,雙劍才鏗得一聲猛然出鞘。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人們的耳畔便再度響起了之前聽到的淒厲風嘯。
狂暴的氣流,從針葉林的縫隙間穿過。
湛藍色的劍鋒,帶著令人汗毛乍起的森冷,宛如一把收割麥田的長鐮,從難以計數的恐怖行屍群中劈過,下一刻,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一具具屍體,從正當中被剖開,上半截身體落在地麵,斷截麵的骸骨,像是鏡麵一樣平滑,還能看到裡麵摻雜著血絲的骨髓。
許多被剖開的屍體仍在蠕動,卻已對人們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脅了。
她將雙劍收回劍鞘,因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變得越發糟糕,而下意識皺起了英氣的眉。
“我們該離開這兒了。”
她回過頭,如是說道。
哈斯微張嘴巴,眼中中滿是不敢置信,很少有人見過切利尼娜戰鬥時的全貌,即使看見了,也沒辦法把那絢麗的劍鋒跟這個瘦削的少女聯係起來。
他們現在的心情,加沙城頭的那些守軍們應該深有體會。
“對,離開!”
“快離開這兒,誰知道邪惡的異教徒是不是還布置了什麼其他陷阱。”
在度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後,翼騎兵們紛紛反應了過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坐騎上,一行隊伍,迅速離開了這座已經無法為他們提供任何補給的綠洲。
驚魂甫定的隊伍,在離開綠洲好遠,才回過頭遠遠眺望著那兒。
他們的神情有些複雜,作為一名翼騎兵,他們的忠誠,戰技,都毋庸置疑——但誰也沒做好跟怪物作戰的心理準備,這跟凶暴龍那種怪獸還不一樣。
死而複生的屍體,在任何神話傳說裡,都最能激發人們心底的恐懼。
本地騎士的臉上帶著一絲後怕,詢問道:“切利尼娜小姐,如果是我們在跟異教徒的戰鬥中,戰死的話,也會變成那種怪物嗎?”
切利尼娜看了他一眼,搖頭。
“不會。”
聲音篤定,給人信心。
“這些行屍沒有智慧,也沒法操控,分不清敵我,敵人不會在正麵戰場上使用這種法術。”
使屍體死而複生,也就看起來比較嚇人罷了,實際上它們遠沒有穆德裡吉在加利利會戰時,召喚出的那支,尋常人根本觸碰不到的亡靈洪流可怕。
喜好抬杠的本地騎士追問道:“假如他們瘋了,想要跟我們同歸於儘呢?”
切利尼娜看著一眾眼巴巴的視線,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她抬高了語調:“彆忘了,你們所效忠的大人,被稱做什麼?讓娜騎士長所執掌的聖槍,又代表了什麼?”
“對!”
“我們有聖槍助陣,這些邪祟有什麼好怕的?”
“侯爵大人會帶領我們取得勝利!”
翼騎兵們紛紛高喊起來。
眼看著士氣低迷的隊伍重新振作起來,切利尼娜輕出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還是更適合獨來獨往的刺殺行動,而不是像個保姆一樣,領著一群凡人騎士作戰。
…
與此同時,相隔數十裡的地方。
成群結隊的十字軍,正排成綿延數裡的龐大隊伍,車馬碾起滾滾煙塵,從高空中俯瞰,如同蜿蜒的巨蟒,行進在浩渺的荒漠當中。
在加沙城外休整數日的十字軍,在得到了塞巴斯蒂安樞機籌集的補給和輜重後,即便前方傳來的消息相當糟糕,依舊是在洛薩的帶領下,開始了進軍。
在經過三天的艱難行軍後,洛薩還有十字軍的先頭部隊,已然抵達了阿裡什這座扼守埃及門戶的城鎮。
這座城鎮顯然已經如情報中所說的那樣廢棄掉了。
停在小鎮門口,一名捧著畫板的吟遊詩人,來到洛薩跟前,懇求道:“殿下,您請保持這個姿勢彆動,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這會成為一幅傳世名作。”
洛薩騎在一匹阿拉伯戰馬背上,皺眉道:“這可不行,我的軍務繁忙,可沒時間在這兒給你當模特。”
吟遊詩人滿臉懇切:“最起碼請您稍侯片刻,好使我記下您現在的英姿,您知道的,這幅畫未來會出現在許多教堂的牆壁上,因為這將是您征服埃及的起點。”
“好吧。”
洛薩無奈等待了片刻,待到吟遊詩人滿意地說道:“好了,殿下,我已搭好了框架,接下來隻需往裡麵填充細節就好了——您請放心,我沒有使用任何多餘的潤色,因為您本身的英俊和威嚴,就足以令任何一個見到這幅畫的人心折了。”
倒是挺會說話。
洛薩感慨了一句,粗略掃了一眼這幅大概率會命名為“洛薩侯爵占領阿裡什”的畫作草稿,禮貌性地評價了句“還不錯”,便匆匆離去了。
跟先頭的騎兵小隊走進城鎮裡,洛薩才發現,阿裡什現在的狀況比他預料的還要更加糟糕。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為了防止十字軍拆掉這裡房屋的木料來製作攻城器,薩拉森人放了一把火,幾乎把整座城市燒為白地。
也就是那些石質建築短時間內不好毀壞,不然洛薩有理由相信,薩拉森人一定會把這些能夠打磨成石彈的石料,都統統砸成碎石子。
穿過一條街道,洛薩來到了阿裡什之前的中央廣場。
還未靠近,洛薩就嗅到了一陣焦糊味。
這裡遍地都是被燒焦的屍體,有人的,有馬的,駱駝的有抱著孩子的婦女,也有攥著武器的男人,每個人都被燒得焦黑,死狀各異,令人心悸。
“亞薩爾在這裡掀起了一場屠殺。”
庫爾斯神情平淡地看著這一幕:“死者都是那些不願跟隨他離開,或是反對他堅壁清野的市民,他們大多是貝都因人,也有許多阿拉伯人。”
“如果漢斯看到了,他一定會感到很自責。”
洛薩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換做曾經的他,大概也會很自責。
但現在則不同了,不是他已失去了悲憫之心,而是他清楚地知曉,這片土地不統一於他手,哪怕再過上八百年,依舊會是動蕩,混亂的漩渦。
“庫爾斯,在我加冕為王後,必不容許自己的領土上,有將屠刀指向領民的領主存在。”
“大人仁慈。”
庫爾斯微笑著脫帽致禮。
洛薩笑了笑:“可惜,他們不會因為我的到來而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在科普特人眼中,我們跟奴役他們的阿拉伯人沒有任何區彆,在阿拉伯人眼中,我們則是野蠻殘暴的法蘭克蠻子。”
他沒心思再在此逗留,吩咐道:“不要動那些屍體,今晚我們在城區外紮營,記得要提醒士兵們,絕不允許飲用這裡的任何一口井的井水。”
“如您所願。”
七月的秦吏真的是打開我新世界大門的作品,它告訴我:曆史文還能寫這麼精細的。
這樣才華橫溢的作者沒想到會走那麼早。
望大家工作生活都多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