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考究的奴仆,正站在走廊裡等待著。
見洛薩出現,他立刻迎了上去,語氣謙卑地說道:“伯爵大人,我家殿下邀請您參加一場宴會。”
洛薩的視線掃過對方肩膀上的紋章,神情微動。
六隻呈倒三角排列的藍底黃色立獅代表安茹本支,大十字架則代表耶路撒冷王室。
獅心王理查將繼承自母親阿基坦的獅子紋章,加入進了諾曼底威廉家族原有的雙獅紋章(分彆代表阿爾比恩跟諾曼底公爵領),因此才演變成了現如今的三獅紋章。
雖然都是一個安茹家族,但耶路撒冷王室卻不會隨之改變。
紋章學的複雜程度可見一斑。
洛薩詢問道:“你家殿下是哪位公主?”
奴仆微笑著說道:“西比拉殿下。”
“抱歉,我很榮幸能接到這樣的邀請,但請轉告你家殿下,陛下有重要的任務交給我,請恕我不能接受你家殿下的好意了。”
洛薩麵露歉意之色。
這個時代的宴會,是貴族們聯絡感情,商定聯姻甚至締結盟約的重要場合。
如果不是還有事要忙,他很樂意參加這場宴會。
“伯爵大人,這樣吧,宴會舉辦的地點在西比拉公主的王室莊園,時間在今天傍晚,您若是處理完手中的事情,可以隨時蒞臨。”
“好吧,多謝。”
目送奴仆走遠,芙琳吉拉立刻陰陽怪氣起來:“嗬,這個發情的老女人還真是對大人你賊心不死呢。”
“賊心不死?”
讓娜頓時露出一臉好奇的表情:“芙琳小姐,在下對此事頗感好奇,詳細說來聽聽?”
芙琳吉拉翻了個白眼:“沒什麼好說的!”
洛薩笑了笑,沒說話。
不是他自戀,西比拉公主大概率是真有這個意思,不然那位奴仆也不會說出,隻要處理完公務,隨時可以上門的話了。
畢竟,他已是王國最顯赫的年輕貴族之一,而且還處於未婚狀態,哪怕鮑德溫四世和高弗雷放出了風聲,依舊擋不住各方貴族想要跟洛薩結親的念頭。
哪怕是政治聯姻,貴族小姐們也寧願跟更英俊,更有前途的年輕顯貴在一起。
讓娜有些惋惜道:“若是大人娶了這位西比拉公主,豈不是就能成為王儲的繼父了,到時候,加冕為王也不是難事。”
“這種黃金富婆,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芙琳吉拉氣惱道:“都是生過孩子的老女人了,你還覺得有多金貴是怎的?”
讓娜沉思了下,說了一個很中肯的評價:“要論年齡的話,她比咱們三個可小太多了。”
芙琳吉拉臉上露出一陣焦急的神色,仿佛最心愛的事物要被人奪走了一般,她拽了拽洛薩的衣角,沒說話。
洛薩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考慮那些,如果想要王位的話,我更想自己去取,從外約旦西進,打下西奈半島,再進取埃及,到時候,我完全可以成立一個嶄新的王國。”
哪怕鮑德溫四世沒被治愈,西比拉公主馬上就要加冕成攝政女王了,他也從沒想過要靠聯姻的手段獲得耶路撒冷的王位。
咱都開掛了,還要委屈自己進行政治聯姻?
那也太跌份兒了。
要娶就取般若!
洛薩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般若一臉清冷地抱著一個嬰兒,在帷幕的遮掩下,正給孩子喂奶的情景。
兩人四目相對,般若被他目光中罕見生出的灼熱嚇了一跳。
芙琳吉拉:“?”
…
耶路撒冷城郊的一處莊園裡。
漢斯正帶著一隊王家騎士團的騎士和軍士,將這座莊園團團包圍。
“應該就是這裡了。”
他抽動了下鼻子,命令手下將坐騎看管好,餘下人則全副武裝,向莊園內進發。
“注意戒備,三人一組展開搜查。”
漢斯下令道。
野獸直覺告訴他,目標就在這座莊園裡。
身為狼人,他覺得最適合自己的本職,應該就是緝凶斷案了。
狼人恐怖的嗅覺,以及與生俱來的野獸直覺,都使他在獨掌王家騎士團後,抓捕了不少罪犯,整個耶路撒冷的治安問題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司令官閣下,沒人!”
士兵們紛紛彙報道。
“沒人?”
“怎麼可能!”
他抽動鼻翼,不斷向前搜尋。
片刻後,來到了莊園後的花園裡,他在苗圃中搜尋著,直至來到一處,舉起手中的武裝劍狠狠刺下。
下方,傳出木板碎裂的聲響。
“搜。”
漢斯拔出上麵還帶有斑斑泥點的劍,命人上前,將這片泥地掀起,頓時露出其中,一個通往地下的幽深隧道。
“大人,您是怎麼發現的?”
聞出來的。
漢斯在心裡默默說道。
他信口胡謅道:“地上的土很新,在木板上蓋一層土這種手法,也從來都算不上什麼高明的遮掩手段。”
騎士們頓時露出欽佩的神情。
“原來如此!”
“我們要跟司令官閣下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下到地下。
漢斯神情凝重地打量著麵前一個個堆疊起來的陶罐。
裡麵,散發出一陣詭異的淡淡幽香,那種仿佛能勾起人食欲的氣味,令他嘴巴裡唾液的分泌不禁加快了少許。
正因為這樣,反而使漢斯的神情,變得愈加凝重。
因為他是狼人,食譜中,最喜歡的食物永遠是人類,所以陶罐中藏的是什麼,已經可想而知。
“大人,這是?”
士兵們一個個麵露驚恐之色,之前在搜查城內異端的地窖時,也曾發現過這種東西。
起先他們還以為這是葡萄酒,但打開一看,才發現那些暗紅色的酒水中,赫然漂浮著一塊塊被剁得稀碎的骨和肉。
“嗯,不用關注這些,我們的目的,是將這群曲解天父意誌,蠱惑正信食人的惡棍,統統綁上火刑架。”
漢斯沉聲道。
一行人在幽暗的隧道裡默默前行。
一名騎士突然開口道:“去年的時候,我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失蹤了。”
氣氛變得越加沉悶。
漢斯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話,他隻是道:“注意戒備,保護好自己,不要讓你的妻子先失去兒子,又失去丈夫。”
他推開兩個領頭探路的騎士,道:“讓我走最前麵,如果出現狀況,你們立刻撤出甬道。”
“可是.”
漢斯冷哼道:“這條甬道本就狹窄,我的劍術又是大開大闔,你們擠在我後麵,隻會使我連騰挪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是。”
士兵們紛紛點頭。
現如今,漢斯在王家騎士團的聲望,有時還要勝過洛薩。
洛薩於他們而言,是傳說,是敬仰膜拜的對象。
但更多時候,隻是一個心中的符號,距離他們太高,太遠。
漢斯才是他們真正每日接觸到的,會主持他們訓練,從自己薪水中掏出一部分為貧困者補貼家用的“大團長”。
甬道很長,走了許久都沒通到地麵。
直至,漢斯嗅到了一陣濃鬱的血腥味。
啪嗒——
一滴鮮血,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立刻告誡道:“我們要到了,如果對手太強的話,記得遵循我的命令撤離,去尋求支援。”
士兵們一個個嘴上應承著。
但漢斯不知道的是,他越是這麼說,這些人就越不願意把他獨自一人拋棄在戰場上。
沒有人不畏懼死亡。
但對於有些人而言,死亡,不會比接下來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接受自己良知的拷問更加令人難過。
一行人來到甬道的儘頭,這裡有著一條通往上方的階梯。
階梯儘頭,則是一道石質的大門,大門虛掩著,用力一推,便洞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寬闊無比的大廳。
這裡大概曾經是希臘人於此修築的大劇院的遺址,斷壁殘垣間,還透露著昔日帝國統治這裡時的輝煌盛景。
“天父在上!”
“這是祭祀邪魔的儀式嗎?”
士兵們的臉上,充滿了恐懼。
隻見在大廳當中,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正盤膝坐在地上,他們垂落腦袋,兩隻手腕處不斷溢出汨汨流淌的鮮血。
他們的生命正在不斷流逝,但他們卻絲毫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若不是他們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任誰都隻會覺得這是一群毫無生機的屍體。
鮮血,潤濕了地麵。
刺鼻的鐵腥味,充斥在每個人的鼻腔。
於這些人中央的地方,一顆像是心臟般蓬勃跳動著的肉球,正伸出一根根宛如吸管的紅色觸須,伸入地麵,飽飲鮮血。
這時,一個手捧著聖經,穿著破舊法衣的神父,在人群中高聲喊道:“讚美您,偉大的聖子,請於您隕落之地,再度降臨人間吧,阿門!”
砰砰——
砰砰——
“心臟”跳動的速度越發迅疾,使得在場的騎士們,沒來由地感覺到了陣陣心慌,仿佛連帶著自己的心跳,都要跟這個肉球變得同步。
直至砰的一聲。
肉球破裂。
從中,走出了一個足有三米高的巨大魔物。
它的頭頂生有蜿蜒的紅色魔角,體表覆滿了像是龍鱗般的黑色三角形鱗片,青黑色的臉宛如山羊,下頜處垂落了大把宛如胡須的血色觸須。
寬闊的巨大肉翅,遮雲蔽日般撐開。
“這是.惡魔!”
漢斯的臉上,生出了一絲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