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我就得從草垛上爬起,到田壟裡勞作。
來時乘的單峰駝,因為沒辦法負擔哈利勒(希伯倫)的入城稅,抵押給了一個猶太商人。
但這隻維持了我一個月的生活,在第二個月,我就被迫投到了一個當地頭人的麾下,做了田野裡的雇農。
在土地裡刨食的日子一成不變,且枯燥乏味。
直至那天,我看到了新領主,那個叫洛薩的法蘭克伯爵,他全副武裝的騎兵們,押送著一輛載有一隻猙獰龍頭的馬車。
天呐,那絕對是一頭龍,而不是什麼其它的稀罕野獸。
這位新領主居然是一位屠龍者!
他騎在一匹罩有白色馬衣的高頭大馬上。
他的相貌英俊,盔甲也是明亮照人,身邊還跟著兩位看上去就令人怦然心動的女騎士。
我得承認,我看傻了,以致於我忘記了應該退讓到道旁鞠躬行禮。
他的騎兵們想要驅趕我,卻被他嗬止了。
他很和善地用庫爾德語詢問我平時生活裡有怎樣的困難——聖火在上,這個異教徒領主居然說得一口流利的庫爾德語。
我當時都嚇傻了,許久才支吾道:“領主大人,我希望能漲一些薪水,不然一年勤懇的耕種,甚至連肚子都填不飽。”
英俊的異教徒領主康慨應允了我的要求。
而且很快,我的生活就得到了改變。
頭人咬牙切齒地表示要提高我們的待遇,每天的薪水,從三枚銅板提升到了六枚。
這最起碼,能使我每天工作的時候,有餘錢購買一小份乾無花果作為零食,在傍晚吃晚飯的時候,還能配上一小杯小麥果汁,或是一碗燉菜。
讚美洛薩伯爵。
願聖火保佑這位康慨的屠龍英雄!
…
領主大廳內。
雙頭鷹的巨幅旗幟懸掛於牆壁上,在下方,多了一行用拉丁文書寫的小字——沐浴龍血。
一顆風乾,鞣製的巨龍頭顱,被固定在兩麵旗幟中央,領主禦座之上的位置。
皮革匠的手藝不錯,地行龍那對猙獰的龍角與雙目,仿佛隨時都會活過來,擇人而噬。
此時,距離屠龍那晚,已經是過去整整五天了。
倫納德帶人在城牆內,已經修築起了最基本的木堡,他們接下來,將會使用從礦坑開采鐵礦石,帶來的副產物——“石頭”,逐步將木堡替換為一座嶄新的城堡。
而生命之樹已經於礦坑附近紮根,所謂獨木成林——要不了多久,得到了巨龍的血肉滋潤的生命之樹,就將發展成一片綠洲。
甚至那裡的水文環境都會得到改變,地下水彙聚成窪,逐步形成一座湖泊。
可以預見,未來,這裡必將繁盛起來。
洛薩將這座新城,命名為——新哈布斯堡,歸入自己的直轄領地之內。
如此,他便擁有了一城,兩堡三片封地。
空蕩的走廊裡,傳來沉重鐵靴踏在大理石磚上的聲響。
步伐徐緩而有力。
年輕的伯爵在禦座上打著瞌睡,聽到動靜,微微抬起頭,詢問道:“找到侯賽因資助強盜的證據了嗎?”
“找到了。”
讓娜的鐵甲上,殘留著少許血漬。
她微笑著說道:“您挑選出的一百名城衛軍都是很不錯的戰士,他們身經百戰,懂得配合,以堅實的步兵方陣,硬生生把侯賽因資助的那些強盜們圍困了起來,絞殺殆儘。”
“必須承認,他們無愧於那杆鷹旗,也無愧於曆史中塵封的那座古老帝國。”
“那是自然。”
洛薩微微頷首:“既然證據已經有了,那就準備對侯賽因下手吧。”
“記得在保證己方安全的前提下,留下足夠多的活口,把他們所有人都逮到希伯倫來,我要在所有人麵前宣讀他們的罪孽,並親手將他們送上絞架。”
統禦領民,有很多種方法。
最簡單的,便是兩個字“威嚇”。
一個仁慈的領主或許會受人愛戴,但絕不會被人們敬畏,恩威並施才是王道。
在命令希伯倫所屬的頭人,地方豪強們,增加雇農的薪水之後,已經開始有人對洛薩這位新領主萌生了不滿。
但礙於洛薩攜屠龍者之威,嚇得他們噤若寒蟬,硬是連一個敢於反對的人都沒有,便儘數同意了洛薩的要求。
這其實不是洛薩想要的。
有人反對他才能殺雞儆猴,可是猴兒們都太精了,沒一個願意當“雞”的,這就需要洛薩主動去找了。
“對了,把他們的財產封存好,田地命名為‘三分之一田’,意思是耕種這片田地,隻需向我繳納三分之一的收益。”
“這些田地優先分配給基督徒,或是願意改宗的異教徒。”
拒絕中間商賺差價!
讓娜輕哼道:“恕在下直言,赫努斯堡連同那裡的土地,應該是在下的封地才對。”
洛薩理不直,氣也壯:“先把我用來為你升級的那筆錢還上再說吧!”
讓娜頓時語塞。
“行,我會貫徹您的意誌的,洛薩大人!”
目送讓娜離去。
洛薩暗暗盤算著。
這個時代,西歐的農奴不提。
隻算自由民的雇農的話,需要繳納的稅收,應該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七十之間。
這是包括宗教稅在內的。
所謂十一稅,可不是真的就是隻繳納十分之一的收入和動產。
比方說薩拉丁稅,就是一筆額外的十一稅。
隻收三分之一,真的算是相當康慨的領主老爺了。
而洛薩收三分之一虧嗎?
當然不!
因為馬勒斯鐵匠鋪的產量逐漸增大,他將租借給領地內雇農大量的農具,以提高產量。
再加上去除了中間商賺差價。
這三分之一,比起以前能賺的可多多了。
...
赫努斯堡,賽普倫村。
賽普倫村的包稅人,是個叫侯賽因的薩拉森人,在法蒂瑪王朝尚且還統治著耶路撒冷時,他便是這座村莊的包稅人了。
他擁有上千英畝的土地,儘管這些名義上屬於赫努斯城堡裡的法蘭克貴族,但實際上,還不如說他隻需繳納一筆年費,這片土地便屬於自己了。
在村子中央,他的宅邸占地極廣,能夠容納上百人居住。
他私人豢養的一支三十人的衛隊,更是人人披甲。
絲毫不遜色於這裡領主的常備軍。
侯賽因的臉色有些難看,最近,赫努斯堡被那位新領主封給了一個女騎士。
他在希伯倫的手下試圖登門拜訪,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這使他不禁萌生了一種想要派麾下的強盜們,將那位還沒赴任的女騎士給截殺掉的想法。
“唉,真是個不聰明的女人,如果你像朱莉亞女爵那樣,不照樣收著我的供奉,享受貴族奢靡的生活嗎?”
侯賽因輕歎了一口氣。
如果有得選,他也不願意用這種激烈的手段。
可這位新領主,很顯然沒有跟他妥協的意思,而他的事情一旦暴露,引來法蘭克伯爵的軍隊,他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但就在這時,一個奴仆快步走進來,稟報道:“赫努斯的新領主來了,她帶了二十餘名披甲騎兵和五十名重步兵,馬上就要到村口了。”
侯賽因的臉色有些慌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
就是赫努斯堡原先的領主,也隻有二十餘名披甲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