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巨蟒已經離開多時。
洛薩仍然感覺自己心臟跳的厲害。
以他前世今生,加起來兩世為人的閱曆,也從沒見過如此恐怖的巨獸:“這個世界上怎麼會存在體型這麼大的怪物?”
“不單單是體型大的事。”
般若沉聲道:“它最恐怖的地方在於,體內蘊含著一股極為強大的魔力,這種力量跟我的一些術士同僚有些相似。”
黑暗中,她的眸子閃過了一絲興奮:“它或許是一個女巫?”
“女巫...”
“是變形術嗎?”
洛薩猜測道。
他雖然沒真正見識過女巫,但從傳奇小說和市井傳聞中,多多少少也聽說過這種巫術。
般若詢問道:“那是什麼?”
“據說女巫能夠通過服用含有特定怪物血液的魔藥,變身成各種各樣的恐怖巨怪,以借助其力量,但同時也會因變身而逐漸被獸性吞噬。”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不由自主變化成怪物。”
“童話傳說中,灰姑娘之所以快到十二點時,便迅速離開了王子的視線,便是因為她是一位精通變形術的女巫,即將化身成巨怪。”
洛薩皺眉道:“當然,我也隻是猜測,這個世界對你而言陌生,對我而言同樣如此。”
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僅僅隻是個鄉下土財主罷了。
般若輕聲道:“未知才足夠有趣,這算是好事。”
洛薩輕歎道:“我更希望這個世界是低魔水平的那種,憑借你我就能輕鬆稱王稱霸,而不是得時刻警惕著會不會哪天就被女巫悄無聲息詛咒而亡了。”
般若抿了抿嘴唇,給出建議:“那你可得努力召喚一名醫療扈從了,我能替你擋實體性傷害,卻擋不了無形無質的詛咒。”
洛薩無奈道:“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係統雖然由我創造,但規則既定,我連給自己開個後門的權限都沒有。”
他看向窗外。
巨蟒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但在地麵上留下的泥濘痕跡卻依舊清晰無比。
啪嗒。
有水珠落下。
空氣變得濕潤,淅淅瀝瀝的雨點很快就落了下來。
洛薩驚異道:“下雨了?該不會是那條巨蟒為了掩蓋自己經過的痕跡,用巫術降的雨吧?”
般若搖了搖頭:“不知道,但的確有這種可能。”
...
第二天。
依舊是陰雨綿綿。
整個世界都仿佛變成灰蒙蒙的了。
由於下了一整晚的雨,小鎮的街道上,巨蟒留下的痕跡早就被衝刷掉了。
一行人,六匹馬,早早便離開了旅店,走在了鄉間的泥濘小道上,身上的罩袍,衣衫,都因這鬼天氣而變得潮濕不堪。
女伯爵手下的騎士們是厚道人。
她許諾的兩匹戰馬,是騎士們從普通馬匹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匈牙利馬,據說是由本土馬種和阿拉伯馬培育出來的。
雖然相較於洛薩的妮薩安戰馬要矮上不少,但也是不錯的戰馬,被洛薩直接分給了般若和漢斯。
萊恩和莫德爾倒也沒有因後來者居上而心懷怨忿。
畢竟他倆本就不擅長馬上作戰,騎戰馬也沒用,再者,前者疑似女巫,並且跟主君關係密切的;後者是自帶裝備的精英騎士,他倆也沒膽量怨忿。
漢斯穿越來的時候,沒有攜帶騎槍和戰馬,但那是因為立繪上沒有畫,不代表他作為騎士侍從不會騎術和槍術。
這時,他們看到前方有密集的人群在不斷前進。
他們的穿著破破爛爛,拖家帶口,裡麵既有流氓地痞似的人物,也有穿著鎖子甲的雇傭兵模樣的人。
三教九流,成分複雜。
洛薩隨手攔下個人,詢問道:“你們是哪裡人,去做什麼的?”
男人誠惶誠恐道:“回稟老爺,我們是要到聖地朝聖的農民,我跟我的同伴們都來自勃蘭登堡邊疆轄區。”
“原來如此。”
這是,新一版的窮人十字軍?
洛薩帶隊,擠在路上。
穿著破舊,肮臟,風塵仆仆的平民們,很自覺讓開了道路。
馬蹄濺起的泥水,飛到路旁平民的臉上,他們也敢怒不敢言。
但洛薩立刻製止了這種做法,示意眾人下馬步行。
在這種擁堵路段,即使騎著馬也跑不快,而普通平民們看到一行人,也不敢衝撞,紛紛自覺避讓開。
前方一個帶車廂的大篷車上,時不時傳來一陣男女的喘息聲,不多時就有一個神情萎靡且暢快的傭兵,提著褲子走了下來。
萊恩嘿嘿笑道:“這是跟隨隊伍一同前進的妓女,用流鶯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她們跟著朝聖者們一同前進,賺取路費,最終可能在沿途城市定居下來,也可能就此一路跟到聖地,去洗滌自己的罪孽。”
洛薩下意識問道:“就不怕得病嗎?”
萊恩樂不可支道:“嘿,在大城市裡做就不會得了嗎?這些流鶯跟著朝聖者們,反而能少被那些領主老爺們收稅。”
洛薩沉默了下。
“連出賣身體掙到的錢都得繳稅?”
“當然,而且還不低呢,再算上十一稅,勞役和軍役稅,領主為了一己私欲發明的新稅種...”
萊恩說到這兒,語氣微頓:“大人,您的父親是個好心的領主,但絕大多數領主都是不把平民當人的。”
洛薩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般若,又想起了那晚跟她的談話。
既然是穿越者,麵臨這世道總歸要做些什麼的。
即使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最起碼,要在將來,使自己的領民們過得幸福一些。
道旁,不時有生病,或餓得走不動道的人們一頭栽倒在泥濘中。
有人拿著破碗,來到洛薩麵前行乞:“尊貴的老爺,行行好吧,我的妻子就快要被餓死了,請您布施我一些穀物吧。”
也有人舉著自己縫製的十字軍旗幟,高喊道:“騎士老爺們,我們也是十字軍,請讓我們追隨您吧,我們可以做侍從,奴仆,為您喂養牲畜,耕耘田地。”
滿臉淚水的老嫗抱著自己瘦的像皮包骨頭的女兒,懇求道:“請您收留我的女兒吧,她就快要餓死了。”
洛薩有些動容。
但莫德爾立刻小聲提醒道:“大人,你幫不了所有人。”
洛薩點了點頭:“的確,即使能幫一時,我也幫不了一世,給出幾枚銀幣,施舍幾塊麵包可救不了命。”
這種由窮苦教士帶領的窮人十字軍,恐怕最終能抵達聖地的,還不一定能有三分之一。
“但總歸要做點什麼。”
洛薩小聲吩咐道:“莫德爾,你待會兒去給那個婦人送些糧食,其他人也能幫則幫,把我們攜帶的乾糧送出一半吧。”
他叮囑道:“記住,不要太引人注目,萬一引來其他人爭搶,就不是幫人而是害人了。”
有人拉著一個麵龐白淨的少年湊到妮薩安戰馬跟前,諂媚道:“騎士老爺,那些乾癟跟火柴棒一樣的小姑娘沒什麼可玩的,不如嘗試下。”
“快滾開!”
頭戴牛角盔的騎士舉起馬鞭,怒斥道:“你居然敢向我尊貴的主君推銷如此不潔之物,是想讓我的主君犯下不可饒恕之罪孽嗎?”
在公教教義中,同性戀可是大罪!
那名推銷的商人頓時露出驚恐之色,他本以為這名看起來同樣勇武的騎士應該是洛薩的同伴,卻不曾想竟是侍從。
洛薩的地位在他眼中頓時也從騎士拔高到了高等的貴族,畢竟騎士麾下是不可能有騎士效忠的。
“請饒恕我的罪過,但他並非男人,而是以東帝國宮廷秘術自小閹割的閹伶,非是不潔之物,東帝國的皇帝們最喜歡任命宦官為心腹,為他們治理國家。”
商人誠惶誠恐。
閹人在很多地方都已被視作第三性彆者,深受王公貴族們的喜愛。
但仍有很多人認為閹人不過是殘缺不全之男人,並且深深鄙視,厭惡。
洛薩向他揮了揮手,示意對方趕緊離開。
“漢斯,彆太激動,閹人早已存在了好幾百年了,在東帝國,甚至有閹人擔任過大牧首,這可是和教宗陛下對等的神階。”
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很疑惑你到底是天父的騎士,還是隻服務於我,哪怕我委身於異教的魔鬼,依舊忠貞不二的騎士。”
洛薩翻身躍上坐騎,向前奔去。
漢斯頭盔下的臉色大變。
他的嘴唇失去血色,不住哆嗦。
片刻後,他緩緩撥馬跟了上來,對洛薩說道:“我的主君,抱歉,我可能對這個世界融入的太好了。假使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天父,您依舊是我的造物主,唯一敬拜的主,請原諒我冒昧為您做出的決定,我現在立刻去尋那商人,將那宦官買下。”
洛薩哭笑不得道:“大可不必,我並非喜愛那宦官,更沒這種特殊的興趣愛好,但我很看重你的忠誠,漢斯。”
“有位哲人曾說過,忠誠不絕對,即為絕對不忠誠。”
洛薩很嚴肅地說道。
如果他成為領主,勢必要跟教會產生矛盾的,他不可能讓教會分享自己一半的權柄,更無法接受領民更忠誠於教會而非是他。
漢斯連忙道:“請您務必相信我的忠誠,我的劍與騎槍,都是為您而生,為您所用的。”
般若淡淡的聲音響起:“他沒說謊...洛薩,你大可不必憂慮於我們忠誠與否,我們因你而存在,即使我討厭你,憎恨你,依舊要聽命於你,更不可能做出危害你的事。”
“我明白了。”
洛薩微微頷首,旋即又試探著問道:“般若,你討厭我嗎?”
般若愣了下,擰緊眉頭,半晌,輕聲道:“並不。”
洛薩臉上頓時露出笑意。
漢斯跟在他的身後,滿臉懊惱與慚愧,連般若將軍都對大人另眼看待,我區區一個一星扈從竟敢為大人擅作主張,實在是大大的僭越。
親密度不降反升。
洛薩麵色古怪地拍了拍漢斯的肩膀,隻覺自己可能是掌握了pu的精髓了。
人潮變得越發密集。
前方出現了一座由軍士們把手的哨卡,一名騎士騎在棕色戰馬的背上,按著腰間佩劍,高聲喊話。
“遠道而來的朝聖者們,前方是巴本堡的利奧波德大人的領地,利恩茨。我奉大人之命向你們布施穀物,但你們不得再向深處前進,那裡正舉辦著一場騎士競技大會,諸多貴人和騎士都雲集於此,你們若是冒犯了貴人們,必將迎來嚴懲。”
“所有人,領了穀物立刻向南去吧,但凡我們的巡邏隊再碰到你們,必將會施以殘酷刑罰!”
洛薩長歎了一口氣:“已經到利恩茨了啊。”
這裡,已經屬於奧地利邊疆轄區了。
這裡是屬於巴本堡家族的領地。
統治這裡的利奧波德伯爵,雖然名義上隻是伯爵,但權柄和軍力,都遠遠超過了一般伯爵的範疇。
奧地利邊疆轄區,論大小,恐怕連一般的公爵領都無法相比,但畢竟地處邊疆,山地繁多,還很貧瘠。
漢斯跟在洛薩身後,小聲表著忠心:“大人,這裡應該歸屬於您的家族才對。”
的確。
奧地利在曆史上一直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基本盤。
洛薩搖頭道:“我聽父親提起過,這位利奧波德伯爵,也不是好惹的,而且,哈布斯堡家族在曆史上之所以能崛起,靠得也不是奧地利,這裡雖是基本盤,但並非不可替代。”
洛薩沒有打奧地利主意的想法,波西米亞國王和獅子亨利都早已對此地覬覦良久,他即使從聖地返回,也不會貿然向此地下手。
如果有的選,他更希望能在低地地區打開局麵,那裡才是真的富庶。
利恩茨是一座圍繞城堡修建的城市。
城堡在城市的最中央,擁有最高,最堅固的圍牆。
而城市的外圍,隻剩了一層小矮牆,雜亂排布的建築群,讓人很難意識到這裡已經算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城市了。
城門外,有專門的仆從在做登記,看到洛薩後,連忙打招呼道:“這位大人,您也是來參加騎士競技大賽的吧,如果想要報名,請隨我來,馬上就要到截止時間了。”
洛薩詢問道:“競賽的獎勵是什麼?”
仆從微笑道:“勝者將有可能博得我的主人,利奧波德大人的青睞,有可能得賜封地和榮譽頭銜,也有可能獲得大筆閃閃發亮的錢幣,嬌俏可人的女仆。”
封地很誘人,但他已經打定主意,自然不會動搖。
至於女仆,更沒必要。
唯獨這財富,是他需要的。
洛薩點頭道:“我和我的侍從,都將參加,你帶我去報名吧。”
“侍從?”
奴仆有些不屑:“哈,大人,您可不要小瞧了這次大賽。名聲卓絕的騎士們數目可不少,規模一點也不比上次在維也納召開的那場小,如果隻是侍從,很可能招架不住,被活活打死的。”
侍從一般都是無甲的。
而騎士競技大賽可是要自備甲胄的。
“你可彆小看了我的侍從。”
洛薩指了指漢斯:“他鎧甲齊備,武藝高強,即使是許多正式騎士都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不是還沒立下功勳,我早就冊封他為真正的騎士了。”
他一邊報名,一邊對身後的萊恩說道:“萊恩,我需要四杆白櫸木製作的騎槍,兩杆蘋果木製的騎槍,再給漢斯準備一麵製作精良,要蒙皮或是包鐵的鳶盾。”
白櫸木騎槍質地較脆,容易斷裂,在比武中使用最合適不過了。
而蘋果木騎槍就要堅韌多了,適合在戰場上使用。
萊恩得了吩咐,立刻拿著錢袋走人了。
漢斯有些激動道:“大人,我一定不會給你丟人的。”
奴仆一臉詫異:“他竟是個侍從,這一身鎧甲,看起來竟是比個真正的騎士老爺都更像騎士老爺。”
他唰唰在登記的紙上寫下了兩人的姓名,漢斯沒姓,便也借用的哈布斯堡的姓氏。
“兩位,競技大賽在下午,城外的獵場上準時開始,請兩位提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