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看到女兒升空的那一刹那,葉教授的心猛然揪起來,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火箭發射失敗的案例,鼻息仿佛已經嗅到了象征著墜機的焦糊味。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開始後悔了,後悔今天批評葉笙,後悔和她生氣……
然而當葉教授觀察到航空器在夜空中劃過穩定的弧線、頗有種精確製導導彈的架勢,那股子擔心迅速地消失了。
根據她對女兒行事風格的了解。
這一飛衝天呐,怕不是蓄謀已久。
葉教授和幼年時期的葉笙下棋的時候就明白了一點:自家女兒,很會算計。
而且是那種默不作聲就往後算好多好多步的聰明人。
笙笙呀,可不能把她當做普通的叛逆期少女來看待,這丫頭既然敢上天,那就必定是謀劃好了後續的步驟。
與其擔心她的安全問題,不如想想這場聲勢浩大的離家出走,該怎麼收場。
“行,真行!”
在單人航空器的焰尾消失在可視範圍之前,葉教授撥通了科學院大學緊急事務科的24小時應答熱線。
搞超凡研究的學者,多少會沾點危險成分,為了幫助老師們快速解決疑難問題,學校設立了類似於警局快速反應小隊的編製,如果哪位老師遇到緊急情況,就給這個科室彙報。
同時,這也方便校方根據事情的嚴重程度,決定到底要通知哪個相關部門。
也就是說所謂的緊急事務科,起到了傳聲筒的作用。
學者在象牙塔裡待久了,對於外麵的體係不甚了解,讓他們自己去彙報,多半要鬨出笑話。
畢竟術業有專攻。
然而,即便是值班的接線員已經做好了“術業有專攻”的心理建設,仍然對葉教授彙報的情況感到十分甚至九分的迷惑。
“您的意思是,您的女兒就在剛才離家出走,然後呢這一波離家出走可能會誤觸發防空係統的警報,進而影響到國土安全方麵的,呃?”
“沒錯。”
“……葉教授您稍等,我請示一下領導啊。”
“不用請示了,直接去找國土防禦司,我這裡沒有權限。”
“……稍等。”
葉教授翻了個白眼,如果不是要遵守學校的相關規定、防止事後有心人拿她來做文章,她就直接找熟人了,高中同學就有個在國土安全司工作的,不比學校的傳聲筒方便?
結果便是葉教授和校方經曆長達十分鐘的扯皮,終於把事情說清楚了。
其實事情本身並不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我家女兒上天啦!”。
京城這地界,藏龍臥虎,偶爾有個中二病入腦的、符文工學方麵比較有天賦的倒黴孩子,自製航空器材把自己送上天,也不是多麼稀罕的事,頂多成為朋友圈子裡某次聚會的酒桌談資罷了。
反正這些工科小天才拍腦門搞出來的東西,頂多飛個四五六七八九層樓的高度就失控了,摔下來可能需要住院,但總歸對於相關部門來說,問題不大。
甚至,文教區的低層空域,根本就不需要飛行許可。
有些覺醒比較早、家境比較頂的孩子,高三都是騎著會飛的超凡生物上學的,為了鍛煉空中平衡感嘛。
直到葉教授反複描述了那一枚“火箭”起飛的姿態以及浩大的聲勢,再加上葉教授所屬社區的另一位老師也向緊急事務科彙報了異常的火光與爆炸,接線員才終於相信……
事情,有點大。
……
十三分鐘前,國土防禦司,「山海」綜合防空預警係統的監控室。
一排排軍用靈質量子計算機的屏幕後,一張張百無聊賴略顯疲倦的社畜加班臉。
忽然,幾個屏幕上同時閃過異常數據波動。
【文教區檢測到突發的高能反應,經度:,緯度】
頓時有數名值班的工作人員精神一振。
但是並無慌張。
“又有人放煙花,這次是誰的大將?”
“謔謔謔,大冬天的也有煙花看吼……”
“開盤了開盤了!手快有手慢無!”
“我猜清嵐。”
“不對,這次應該是京大,清嵐的學生最近已經連續搞了三個大新聞,從概率學的角度來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坐標是國科大的家屬區?我押國科。”
“得了吧,你們國科出身的都是搞理論的書呆子,怎麼會有青春叛逆的浪漫呢?”
“國科怎麼你了?”
“……”
眾人議論間。
一位老油條模樣的員工,手速極快地打開電腦上的記事本,迅速地記下同事們的下注。
滿臉享受的神情。
國土防禦司看監控的工作,是個蠻不錯的編製,中央直屬,福利優厚,工作不忙,偶爾倒班。
除了職場晉升空間有點難評之外,幾乎是應屆畢業生眼裡完美的工作了。
如果存在「看監控的老大爺」這個超凡派係(其實並沒有),那麼在座的各位,絕對是該派係毫無爭議的版本t0。
但是有一說一,這工作內容蠻無聊的,尤其是深夜值班的時候,因為事關國家安全,萬萬不可懈怠,可是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無事發生。
國內承平日久,京城又是位於塞國的腹地,哪來的那麼多突發狀況。
所以大夥其實蠻期待文教區的學生們整活的,給無聊的夜班生活增添色彩。
京城厲害的學術機構,紮堆聚集在文教區,這就導致時常會冒出幾位腦回路異於常人的小天才,做出一些富有少年熱血性質的冒險行為。
「清嵐大學」「京城大學」和「國家科學院大學」,是塞國排名前三的頂尖大學,整活的小天才,一般來說都出自於這三所高校。
畢竟整活不僅需要少年的熱血,還需要強悍的技術力。
而在這個超凡複蘇趨於成熟的時代,技術力出眾的高中生,很難被高考埋沒。
每當文教區有學生整出奇怪的高能反應,都會被「山海」綜合防空預警係統監測到,在這監控室裡發出警報。
對於此類警報,員工們早已習慣,見怪不怪,甚至將其戲稱為“放煙花”。
甚至會開個娛樂性質的盤,押注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放煙花者的所屬學校”“性彆”“是否單身”“籍貫”……
正當監控室裡的諸君爭論時,老油條忽然兩眼放光:
“蛙趣,等等!是小型航空器,垂直發射的……來吧,猜猜能飛多高!”
老油條滿麵紅光地在記事本上連按幾個空行,準備開第二個盤。
順便按了桌上的藍色警報的按鈕,按照相關規定,如果確定市區內檢測到的高能反應為未經標識的小型航空器,拍個最低等級的藍色警報就好了。
但實際上估計也沒啥事,小孩子不懂事飛著玩的,估摸著也就是個大號竄天猴。
監控室裡洋溢起歡樂的笑聲。
小天才整活,亦有差距。
航院嘗試土法上天的、確實比化工係搞煉金不小心炸了沼氣池的,要更有節目效果一點。
有人說一百米,有人說兩百米,也有人貫徹梭哈的藝術,直接重倉五百米。
然而,當監控屏幕上的數據,如同被油潑辣子灌了腸的野牛般狂飆,而那根據數據計算出來的不明飛行物模擬曲線,筆直衝上京城的夜空,完全沒有停下的跡象……
監控室裡的歡樂,迅速演變為沉默。
許久,老油條拍拍自己的臉,如夢初醒,忍不住吐槽:
“你他媽……擱這射洲際導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