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身形頎長,頭頂帶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巷子裡的燈光並不明亮,他隱匿在黑暗中,可身上那懶散的勁兒,衝散不掉。
江詞一眼就認出。
張鶴予也是沒想到江詞就站在她家大院門口,走近一看,才發現小姑娘眼眶紅紅的,看著像是哭過的樣。
“哭過?”
一句話,足以讓一整晚都緊繃著神經的江詞鬆懈下來,強忍著的情緒一下子崩盤。
張鶴予垂眸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好看的眉頭皺起,“就這麼歡迎我來?”
江詞抬頭仰望著他,張鶴予也垂眸看著她,他記得那雙眼睛,多情又溫柔,唯有那雙眉眼,在夜色中格外的深邃。
“對不起……”她說。
張鶴予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會哭成這樣,他也不太會安慰女孩子,猶豫了會兒,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動作溫柔,像是在安慰。
發絲柔柔的蹭著掌心,也覺得有點兒癢。
江詞整個人愣住了,棕褐色的瞳仁透著驚詫地神色,頭頂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感,像是在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兩人都沒察覺到的地方,少年的耳朵泛起了紅暈。
眼淚止住,江詞情緒平複,側首看到他手裡拿著的小盒子,視線一路往上,落在他深邃的眼眸。
“你手裡的是什麼?”
“昂。”張鶴予拎著手裡的東西在她麵前晃了晃,“路過的蛋糕店,買一送一。”
她明明記得,她家附近並沒有這個牌子的蛋糕店。
耳邊的發絲吹到臉頰,江詞抬手挽起碎發,揚唇笑了笑,她現在這副一碰就碎的模樣,笑起來也沒有平日裡那樣明媚。
“張鶴予,你餓不餓?”
江詞帶著張鶴予來到了自己的家。
送外婆去醫院的時候太過著急,家裡也是亂糟糟的,屋裡的燈也沒關,打開門看到的是暖黃色亮騰騰的光。
“家裡比較亂,你彆介意。”江詞讓張鶴予進來後,才關上外麵的門。
這麼多年來,她一次也沒帶朋友回家。
因為,她家的環境,在認識的同學朋友裡麵,算是最差的。
久而久之,也就產生了一種自卑的心理。
她本以為張鶴予會介意,沒想到的是,他站在貼滿獎狀的牆麵前,神色淡然,目光緊緊盯著那麵牆上。
江詞從廚房裡取出一個新的碗筷,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飯後,又把外婆做好卻沒來得及吃上的飯菜又重新熱了一遍。
她出來時,就看到了張鶴予看著那麵牆的那一幕。
牆上的獎狀,全是她從小到大獲得的,以前她不太喜歡把獎狀這些貼在牆上,是外婆說,因為阿詞很優秀,所以才要貼起來,光榮。
現在被張鶴予看到,還是覺得有些害羞。
“那個……”江詞不自然的捏了捏手指,“飯菜好了。”
張鶴予應了聲,去洗手後就坐在江詞的對麵。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跟著她來她家裡。
他來之前跟霍臣肆他們在外麵吃過,也是跟他們玩遊戲輸了才來找的江詞。
至於輸的懲罰是,給想見麵的異性買一個蛋糕。
張鶴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時候的腦子裡一閃而過江詞那張小臉蛋。
可見到她眼裡泛著淚光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心臟驟然緊縮。
他也不太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他不是沒見過女孩子哭,聽著她們哭也隻會覺得煩躁,江詞不一樣,他竟覺得有點心疼。
“你家裡人呢?”張鶴予看得出來這屋子裡的生活氣息並不僅隻有江詞一個。
江詞夾起了一塊肉,什麼也沒說,一口往嘴裡塞。
吃著吃著,江詞越吃嘴裡越是苦澀,或許是哭得太久太多,這會兒想哭卻沒有眼淚。
“張鶴予。”江詞嘴裡塞著飯,含糊地喊了他一聲。
“我們是朋友吧?”江詞眼底清澈,眼睛哭得紅腫,惹得人心疼。
張鶴予頓了頓,沉默幾秒,“算是吧。”
“…嗯。”江詞點頭,又說了句:“謝謝你。”
雖然他什麼也沒做,但隻有江詞清晰的知道,他來了,她也沒那麼難過了。
沒一會兒,江詞就吃飽了。
張鶴予也有吃,但不多。
看著江詞情緒低落,他也沒開口問,隻是說:“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
江詞怔愣,拿起放在一旁的蛋糕舀了一小勺,放進了嘴裡。
甜膩的奶油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甜而不膩,江詞確實也被這個蛋糕驚豔。
“張鶴予。”江詞放下勺子,眼神飄忽,“我好難過,明明,明明一切都重來一次了……”
“可為什麼還是要經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張鶴予遲疑了一秒,似乎是沒聽懂小姑娘在自顧自說的話,什麼重來一次,什麼經曆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難過。
那他隻需要在此刻,做個合格的傾聽者和情緒垃圾桶。
“江詞。”張鶴予看著她,“你為什麼難過?”
她神情茫然了片刻,看向他時,四目相對,心跳驀然加快。
張鶴予臉上一如既往的冷,但江詞還是從中看出了些不同,至少,他那雙眼睛,並沒有厭惡自己。
“在兩個多小時前,我外婆進醫院了。”江詞說,“我從小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我不能沒有外婆。”
她的生命中,沒有父母的陪伴,隻有那個一心隻想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外婆。
張鶴予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個心臟像是被針刺了似的,發疼。
沉默了幾秒,他淡聲,“江詞,這個世界上永存愛意,你離不開外婆,同樣的,外婆也離不開你。”
江詞收拾了幾件衣服,把門鎖好後才離開家裡。
“張鶴予。”江詞的心情已經好多了,揚唇笑了笑,“謝謝你。”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江詞的道謝,隻是挑了挑眉,沒說什麼。
江詞要去醫院那邊陪外婆,她側首,順著少年冷白的胳膊肘往上看,“你不回去嗎?”
“送你。”張鶴予瞥了眼她,淡聲說:“免得又像之前那樣。”
想了想,他又補了句:“哭得心煩。”
江詞彎唇笑著,她大概知道,張鶴予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到了醫院門口,江詞溫聲說:“我到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張鶴予還站在原地,沒有下一步動作,抬了抬下巴,示意讓她進去。
江詞明白了他的意思,順著他的意往醫院裡走。
看著小姑娘消失的背影,張鶴予抿唇,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跟打火機。
伴隨著“哢嚓”一聲,火光燃起,叼在嘴裡的煙被點燃。
他沒想過今晚的發展會如此。
愛因有差彆而厚重,因坎坷而堅韌。
也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在平日裡總能把自己隱藏的很好。
他心疼江詞。
同時,也有一個想法浮現。
想走近她,了解她。
江詞回到病房裡,外婆還沒醒,她倒了一杯水用棉簽蘸了些水,給外婆潤唇。
她隻希望外婆能好好的。
想了想,江詞又折騰去了一趟石醫生的辦公室裡,想要了解更多關於病情的問題。
明天是周五,估計是回不了學校了,江詞提前跟莫炳佑說明情況請了一天假。
與此同時,張鶴予從車裡下來,徑直走向一家名叫oon的清吧。
他走到303包廂門前,剛好碰上從裡麵出來的樊勉。
“呀,咱們予哥回來了啊!”樊勉拉開門衝著裡麵的那群人喊了聲。
“予哥,你的懲罰完成了沒?”虎子傻乎乎的笑著調侃問道。
張鶴予掀起眼皮,瞥了眼,邁著步子走到沙發的角落裡,“嗯。”
“你送蛋糕的對象是誰啊?”黃毛一臉八卦,“哪個妹子啊?”
霍臣肆嘖了聲,懟了他一嘴,“媽耶,你一個大老男人咋這麼八卦!”
“你懂啥!你敢說你不好奇?!”黃毛撇嘴,“就一句話,你們不好奇麼!”
“不得不說,”霍臣肆把目光轉移到身旁的張鶴予,“我確實好奇。”
“去你的。”黃毛笑罵道,“滾犢子。”
一直在這群人之中的話題中心人物一句話都沒說,聽著他們吵吵鬨鬨也沒有像平日裡不耐煩的懟他們讓他們安靜點。
“阿予,說真的。”霍臣肆瞥了眼他,“你把蛋糕給誰了?”
張鶴予覷他一眼,指尖有節奏地敲著手裡的玻璃杯外側,“少管,滾遠點。”
霍臣肆早就習慣他嘴碎,“不是,不對啊,最近也沒見你跟哪個女孩子有交集啊……”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在學校裡他們幾個天天混在一塊,確實沒見張鶴予跟哪個女孩子有接觸。
霍臣肆試探性地問了句:“不會是我女神江詞吧?”
江詞。
張鶴予敲著玻璃杯外側的手指頓了下,這點小動作沒有逃過霍臣肆犀利的眼眸,嘴角噙著笑,“還真是啊?”
張鶴予睨了他一眼,答案顯而易見,不置可否。
“臥槽,不是!臥槽!”霍臣肆一連說了兩句臥槽,滿臉的不可置信,“你什麼時候好這一口了?”
張鶴予懶得跟他降智聊天,跟霍臣肆聊天太費勁,索性就沒搭理他。
“小樣。”霍臣肆想起一開始見到江詞的時候,他問了張鶴予一句看上了嗎,結果某人反倒來損了他。
翌日一早。
江詞沒有回學校,要不是上課的時候莫炳佑提了一嘴,張鶴予也不知道她請假了。
張鶴予也沒什麼興致聽課,從桌肚裡取出手機低頭看了眼,捋了捋頭發,猶豫半天,還是點開了那個草莓熊頭像的聊天界麵。
【張鶴予:請假了?】
【江詞:嗯,外婆剛醒沒多久。】
他盯著江詞回的那條信息看了好一會兒,又放回桌肚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