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嬌從雲笙水榭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府外那些想要求見容毓的馬車依舊密密麻麻的擺在街道的兩邊,蔚為壯觀。
看見林月嬌在裡麵待了這麼久才出來,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得牙癢癢。
林月嬌徑直回了林府。
“小姐,您今天進去那麼久,奴婢和鳶尾姐姐可擔心了。萬幸小姐和世子相談甚歡。”荼靡笑著說道。
鳶尾也說道,“沒想到小姐棋藝高超,竟然能和世子下幾局,都是平局。看來等朝凰書院考核的時候,六大藝的棋藝這一關,不用擔心了。”
“那是他讓著我呢。”林月嬌抿唇笑了,問道,“府裡今日有什麼新鮮事嗎?”
鳶尾正色答道,“正要稟報小姐,池府的人來提親了,納三小姐林卿聲為小妾。林家正兒八經的嫡女,給人當妾真是丟儘顏麵。但是三小姐和幾個男人苟合的事情已經傳的忻州人儘皆知,池家自然不會娶她當嫡妻,最終老太君和大房都同意了這門親事。”
“納妾麼……”林月嬌若有所思,“雖然隻是納妾,但如果能夠得到池家在官場上的扶持,林卿聲也算有些用處了。江南布政使和池家關係莫逆,想必池家就是用大伯的官路更進一步,讓他們同意了將林卿聲給池梓憲當妾。”
鳶尾點頭說道,“小姐說的極是。三小姐其實不願意,以死相逼,以淚洗麵,但,反對無效,據說這兩天就要定下婚期,兩家的意思都是宜早不宜遲,儘快平息外麵的流言蜚語。”
“林卿聲自然不會願意。神女廟那一幕,必然成為她這輩子的陰影,她要是樂意嫁給池梓憲,那還真是比下九流的暗娼都沒臉沒皮。世家千金的自尊會讓她覺得這種屈辱比死都難受。不過,她一沒這份貞烈自殺,二沒拋棄榮華富貴的決心遁入空門,不然出家為尼,不失為一條好的退路。”
“隻要暫時出家離開林府這個漩渦,等過幾年風波平息,以錢堯仙對她的疼愛,給她攢一筆銀子,讓她去其他地方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能平安度過一生。”林月嬌說道,“就算是死路,也未嘗找不到活路。所以說,找死都是自己選的。”
荼靡一臉佩服說道,“小姐說的對。聽說大夫人確實提議讓三小姐出家,但是三小姐不願意,死活賴著不走。現在都要給池梓憲當妾了,她也不願意出家。”
出家青燈古佛的清苦,林卿聲吃不起這個苦。
“婚期將近,一旦林卿聲嫁到池家,林卿柳想動手就難了。在林卿聲成親之前,林卿柳一定會動手,你們要盯緊了,大房的任何風吹草動,尤其是她們兩姐妹的動靜,隨時彙報給我。”林月嬌說道。
鳶尾和荼靡齊聲應是。
夜色更深了,鳶尾和荼靡已經退下,林月嬌也有些困意,隨手將手中的書卷擱在一邊,正打算熄燈睡覺。
突然一陣冷風襲來,閨房之中多出了一襲黑影。
“鬼麵人?”林月嬌抬眸看他,眼眸中多了一絲驚喜,“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還以為就算容毓通知他,也要過幾天才能聯係上,沒想到下午才跟容毓說起,晚上他就出現了。
“什麼事?”鬼麵人嘶啞的聲音,言簡意賅。
林月嬌從榻上起身,笑的眉眼彎彎,“找你幫忙。四海商行,你應該知道吧,是咱們大昭王朝最大的商行,我有一家店鋪要開業,想要掛靠在四海商行的名下,你應該有這方麵的門路吧?”
“為什麼找我幫忙?”鬼麵人問道。
林月嬌笑道,“因為我不想讓彆人知道這家店鋪是我的,所以不能出麵。不然以林家千金的身份,也是見不到四海商行忻州分行的負責人。”
“那你就知道我認識他們?”鬼麵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有幾分疑惑。
林月嬌當然肯定鬼麵人認識四海商行的人,隻怕還跟四海商行的高層關係密切,不然他不可能有四海商行的信物,梅花令。
當然林月嬌不能暴露自己知道這種隱秘,於是一笑,“我不知道啊,但是據我所知,因為四海商行有各種療傷神藥,很多江湖人士都跟四海商行打過交道。我隻是想通過你見到四海商行的負責人,拿下一年的掛名權而已。”
“一年?”鬼麵人挑眉。
林月嬌慵懶地伸展了手臂,撩起額前落下的一縷秀發,說道,“當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四海商行的規矩,要純收入的四成,如果不是擔心有人侵吞我的商鋪,我也不想白白送四成的收入給他們。我又不是散財童子。等一年後,誰知道會怎麼樣呢。”
一年後爹爹回歸,有了東平侯府做後盾,她也就不需要四海商行這座靠山了。
“我跟四海商行有些交情,不過四海商行也不是什麼店都收。”鬼麵人上下掃視了她一眼,“你要賣什麼?”
林月嬌一聽就知道有門。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鬼麵人能夠有梅花令,跟四海商行關係匪淺。
“當然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了。要不是怕人覬覦,我何必要眼巴巴給四海商行送錢。”林月嬌笑著對他伸出一隻手,玉手晶瑩,“你上次從我祖母那裡敲詐的銀票呢,兩千兩,拿出來,我給你兩成乾股。”
鬼麵人一愣,“什麼?”
“銀子啊,交出來。現在讓你入股,那都是讓你賺大發了,彆人我還不讓他入股呢。”林月嬌食指晃了晃,精致的小臉一掃往日的沉穩,神采飛揚,“養顏秘方的原料真是太貴了,動不動就是幾百兩的靈芝雪蓮,上次那一千兩我都花的七七八八了,你新加兩千兩,正好能讓我們的店鋪早日多研製兩種胭脂膏粉。”
鬼麵人一時沒跟上林月嬌跳躍的思緒,他什麼時候說要入股兩千銀票?
怎麼就三言兩語變成了“我們的店鋪”?
“店鋪我已經準備妥當,今兒還請大才子黎墨謙寫了牌匾,萬事俱備,就等開業。”林月嬌笑容明媚看著鬼麵人,“咱們的店鋪,你是自己人,掛在四海商行名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上次鬼麵人竟然會來打劫,看來他缺錢花。
他是殺手,說不準當殺手就是因為缺錢呢?
所以林月嬌就拉著鬼麵人入股了。
“你,為什麼要拉我入夥?”鬼麵人奇怪問道。
以他對林月嬌的了解,自然清楚這女人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不會做賠本買賣。
她要開的鋪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寧肯交四成紅利給四海商行也要抱住這個靠山,說明她自己預計將來賺的錢會讓很多人心動,提前找保護傘。
一個這麼賺錢的鋪子,她卻隨隨便便這麼大方的將乾股分出去,這可真不像她會做的事。
“你不是缺錢嗎?”林月嬌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鬼麵人:?
誰跟她說我缺錢?
喔,對了,上次見麵自己打劫的時候,貌似還真說過。
但,因為我缺錢,所以你要給我送銀子,這邏輯,完美?
“三天之內,你派人去聯絡四海商行忻州分行掛名。不用上交四成的利潤。”鬼麵人說道。
這下終於換成林月嬌震驚了,“什,什麼?”
“不用上交。”鬼麵人冷冰冰的嘶啞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從懷中隨手掏出兩張銀票遞給林月嬌,雲淡風輕很不缺錢的範兒,“兩千,給你。”
林月嬌翦水秋瞳忽閃忽閃,拿起銀票還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沒繞過來。
“鬼麵人,你太厲害了。”林月嬌真心實意說道,“不用上交,多出的四成,咱們對半分。”
“不用。”鬼麵人扯了扯唇角。
他不差錢,幾成乾股對他沒有絲毫吸引力,林月嬌那句自己人,才是他勉強收下兩成乾股的原因。
朝凰書院快要開始考核,其他閨秀都全力以赴,哪還有閒情想彆的,沒想到她卻惦記著賺錢。
這小女子,越來越有趣了。
林月嬌正要說什麼,鬼麵人已經用冷冰冰的四個字堵住她剩下的話,“反對無效。”
“你……”林月嬌看著他,抿唇一笑,“嗯。”
那兩成乾股其實已經很多了,如果以後他真有用錢的時候,林月嬌對自己人可從不小氣。
解決完了這件事,鬼麵人身影一晃就到了窗邊準備離開。
“等下,你這次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林月嬌問道。
鬼麵人的身影停頓,“隨意。”
下一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林月嬌看著恢複成空無一人的閨房,蹙眉自語,“就算不告訴我名字,也該告訴我下次怎麼找你吧?”
林卿聲和池梓憲的親事定下來了,因為是納妾,並不像成親那樣大事操辦,林家也沒什麼臉麵廣發請柬,於是低調的定在了半個月後,就等著一輛轎子將人抬進去。
林卿聲激烈的反對,但是她又沒有那個以死相抗的決心,隻能天天在家自怨自憐。
林卿柳看她這麼難過,約她去城南的明月湖泛舟散心。
林府,悠然苑。
明日就是朝凰開考第一天,如今嫡女就隻剩下林月嬌和林子衿,明天她們將一同去景華行宮參加朝凰書院的考核。
姐妹兩個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明日開考的事情。
“小姐,出大事了!”鳶尾急匆匆走過來說道,“大夫人和三小姐被人抬著回來,傷勢嚴重,老太君一看見她們的慘樣,當場就昏過去了。現在林府亂成了一團,您快去看看吧。”
“祖母?”林月嬌和林子衿同時臉色一變,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林月嬌說道,“帶路。”
一路到了水仙樓,那裡進進出出的奴婢端著藥材、熱水跑進跑出,老太君坐在太師椅上,剛剛暈了過去,幸好大夫就在旁邊,當場給老太君紮了兩針,老太君才醒過來。
“祖母。”林子衿一看見老太君癱坐在那,眼圈瞬間紅了,“祖母您怎麼樣?”
老太君看著林家碩果僅存的兩個嫡女,這才稍稍振作了幾分,強撐著問道,“我沒事。先去看看老大媳婦和聲兒怎麼樣?”
“是。”林月嬌擔心地看了老太君一眼,走到裡間詢問。
屋裡是濃烈嗆鼻的血腥味和藥味,錢堯仙後背朝上趴在床上,大夫正在給她包紮。
林卿聲躺在東邊另一張床上,身上倒是沒有其他傷,但是一張臉沒了皮,血肉模糊,彆說周圍幾個服侍的奴婢嚇的戰戰兢兢,就是給她醫治的大夫看見這張臉,都滿眼驚懼,沒法下手。
“大夫,大娘和三姐的傷勢如何?”林月嬌問道。
大夫連忙搖頭說道,“四小姐恕罪,大夫人的傷勢非常嚴重,差點就傷及性命,如今勉強救回來,但也要在病床上好好將養幾個月。三小姐的臉,就真的無能為力了,毀容了。”
林月嬌正要出去回稟給老太君,錢堯仙卻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裡滿是憎恨,“林月嬌,是你乾的?是你對不對?”
她就是再蠢,自己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她也清楚明白,肯定是有人背後搞鬼。
“大娘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林月嬌抿唇,語氣平靜。
錢堯仙慘淡一笑,“匿名給我傳遞消息,讓我去明月湖的人是你,對不對?你怕林卿柳殺了林卿聲,最後林家為了保全名聲,隻會說聲兒是自殺。所以你讓我去破壞柳兒的計劃,讓她殺不成聲兒,你還讓池家去,你要讓這件事鬨得人儘皆知,對不對?”
如果林家發現的時候林卿聲已經死了,那和池家的聯姻自然也不可能了,隻能說林卿聲不堪受辱自儘,還能上報朝廷掙一塊貞節牌匾,利益最大化。
“大娘說的這些,我一句都聽不懂。但如大娘所說,有人給你傳遞消息,讓你阻止聲姐姐被害,想必大娘你是感謝那個人的吧。不然聲姐姐可就沒命了呢。至於你自己都去了,還是什麼都沒能阻止,這還要怪誰呢?”林月嬌明媚一笑,笑意裡卻沒有絲毫溫度。
錢堯仙氣的渾身發抖,“你明知道我肯定拿柳兒沒辦法的,我拿她沒辦法……”
“對啊,大娘本來就不是柳姐姐的對手。所以也許那人通知大娘過去,隻是讓你好好欣賞一下,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做眼睜睜失去親人的痛苦,什麼叫做骨肉相殘的絕望,什麼叫做進退兩難的選擇。”林月嬌抿唇,眉目間溫良依舊,“真不知道大娘造了什麼孽,會遭這樣的報應。”
“你……”錢堯仙氣的一口老血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寄宜連忙喊道,“大夫快來看看,我們夫人暈了!”
林月嬌轉身走了出去,眼神裡一片冰冷。
林月嬌從內室走了出來,外屋裡老太君坐在太師椅上,幾個奴婢跪在地上正敘述著事情的經過,等她們彙報完了,林月嬌才說道,“祖母,大娘傷勢嚴重,險些喪命,萬幸救了回來,需要臥床休養三個月。三姐的臉,救不回來了。”
“唉。”老太君早有心理準備,歎了一口氣,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難受說道,“月嬌,你聽聽她們說的,林卿柳做的這叫什麼混賬事。弑母殺妹,她這般心狠歹毒,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她如此蛇蠍心腸。”
林月嬌說道,“祖母,大姐毀容後,心性偏激,一時做出不可挽回的事這也是誰都沒料到的事……”
“你不要再叫她大姐。從現在開始,林卿柳已經被我逐出林家,從林家族譜除名。她跟我們林家沒有絲毫關係。”老太君頗有些受打擊,自己看著長大的孫女,竟然做出這種事,讓她覺得自己實在是瞎了眼。
林月嬌一愣,“除名?”
“池家的人親眼目睹了這件事,池梓憲還被林卿柳刺傷,剛從外麵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報官。林卿柳弑母殺妹的事,隻怕已經傳的忻州滿城風雨。立刻跟她撇清關係,不然我們林家百年聲譽,就被這個孽障敗壞殆儘了。”老太君說到最後一句話,臉色變得更深沉了幾分,語氣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