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傅沅在同學們的起哄下,還是跟門衛小哥合了影。
照片裡的姑娘正在靦腆地笑,小哥略帶稚嫩的麵孔對著鏡頭,食指和中指分開豎起,比了一個大大的“耶”。
一行人走進校園,便散開了去,玩得好的幾人走在一起。
傅沅一個人走在去往圖書館的路上,乾道兩側的林蔭道依舊枝繁葉茂,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灑下一地斑駁碎金,偶有鳥雀在樹中啼鳴,婉轉悅耳。
學校一周上六休一,周日便是休沐日,路上有學生來往,大多是中午休息好,現在組隊去圖書館或者教室的。
沒有學習安排的在另一邊,那邊熱鬨,有籃球場和足球場。
路上,她看見略微禿頂的校長和幾個校領導一臉笑容地正帶著幾個人參觀學校,那些人手中大多拿著攝影機和紙筆,時不時將麥克風對準前麵的校領導。
傅沅看了幾眼便收回了注意力。
圖書館內。
高中的圖書館並不大,隻有三層,無論是藏書還是自習環境,都比不上大學。但這裡的學子們大多朝氣蓬勃,目標明確,鮮少有打瞌睡的。
傅沅看著熟悉的布局,變化不大。一樓正中央是休閒閱讀區,擺放了好些圓形座椅,外邊是白色金屬外殼,裡邊的座位像是沙發,用料軟和,適合睡覺。
昨晚她睡得並不好,入夢了一個極度悲傷的老婦。那老婦人似乎把她當成了什麼神像,一個勁對著她哭訴自己這些年過得有多慘:
年輕時儘心儘力養育的孩子,如今老了,子女們卻對她不聞不問,過年不回來,打電話沒人接。
又說到隔壁有個老太,倆人整好差了13歲,人家的兒女都願意照顧她,每周都開車帶一大堆東西來看望她。
因為夢裡沒有能夠威脅到做夢者的存在,傅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破局,聽著那個老婦人叨嘮了一晚,直到天亮,才睡了一下安穩的無夢覺。但也沒睡多久,便被傅母喊起來吃早飯。
她選了一個靠角落的椅子,緩緩走過去躺在上麵,又在書架上扯了張報紙蓋在臉上,擋住了上方的光線。
周圍是書頁翻動和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傅沅很快便放空了思緒,進入夢鄉。
周圍是書頁翻動和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天色不知緣何變得昏暗。
一位中年女性正伏在書桌前,旁邊那盞台燈散發著微弱光芒,光暈還在持續收縮,光線漸次黯淡。
待得女人抬頭,才發現是熟悉麵孔。
申老師?
傅沅有些驚訝。
這次居然入了她的夢,今上午班長他們一直沒能聯係上,現在居然在夢裡聯係上了。
她看見座位上的申老師突然煩躁地抓著頭發,繼而將手中寫得滿滿當當的稿子撕了個粉碎,嘴裡喃喃自語,語氣有些懊惱:“完全沒有頭緒啊……”
傅沅沒打擾她,蹲下身將稿子撿起來拚接到一塊,一目十行瀏覽起內容,“xf akl……”,內容全是英文符號,歪歪扭扭,一個個漆黑的字在紙間流動,調皮地從這邊走到那邊。
申老師又在寫東西了,傅沅歎了口氣,上前抽掉了她的紙張,看著她的眼睛,溫聲道:“申老師,你現在在夢裡,是寫不出文章的。”
她似乎這才發現傅沅,有些訝異:“你是誰呀,怎麼在我房裡?”
傅沅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我是你的學生。”
申老師似乎有些開心,臉上綻出幾分笑意,順手從她手裡拿過稿紙,將她拉到桌邊:
“不管你是怎麼來的,我現在需要寫一篇演講稿。明天是周一,校長讓我作為優秀班主任發言,可是我不管怎麼寫,都寫不出令我滿意的稿子……”
說到後麵,她的語氣有些沮喪,聲音也變得有些小了起來,轉而又笑著說:“不怕你笑話,以前寫這些寫起來很快,現在可能老了,總感覺思維沒有以前那麼靈敏。”
傅沅大概了解了情況。
江市第一中學每周周一都會升國旗,會有一名優秀學生和一名優秀教師代表發言,之前她也在上麵講過幾次,後麵覺得麻煩,就讓給彆的同學了。
隻是她眼神有些怪異,申琳老師也是優秀教師代表發言的常客,哪怕是思維變得遲鈍,也不至於為區區一張演講稿焦頭爛額吧?
怪就怪在,申老師的訴求就是這個。
傅沅歎了一口氣,沒有幫她寫,而是輕聲重複了一遍:“你現在在夢裡,是寫不出文章的。”寫文章得醒來。
申老師笑道:“什麼夢不夢的,現在不就是星期日,在我家裡嗎?”
“你等會兒,我給你拿點水果,瞧我這記性。”說著,她起身拉開門出去了。
傅沅不知道她是什麼腦回路,不過夢裡不正常一些倒也正常。
她起身打量起整個房間,這個房間看起來很壓抑,灰紅色的牆紙斑駁開裂,貼在牆麵搖搖欲墜,她望去時,牆紙上一隻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隨著她的移動而輕微偏移。
吊燈像是接觸不良,時不時閃爍一下,桌上有很多小玩意,像是小骷髏,西方惡龍之類。
抽屜沒鎖,傅沅拉開抽屜,裡麵是一些謾罵和嘲笑的話。
她記得申老師之前發朋友圈,裡麵臥室的房間並不是這樣,桌上的小家夥也是一排排綠色的塑料盆栽。
“吃些水果。”申老師端著一盤草莓進來,對著傅沅溫柔地笑了笑,“這是我丈夫買的草莓,據說還有個外號叫什麼白雪公主。”
傅沅伸出右手,從盤中捏起一顆,卻沒遞到嘴邊,看了她一眼,狀若無意道,“很好的寓意,你丈夫很愛你。”
“那是自然!……”
她脫口而出,可話音未落,眉頭便緊緊皺起,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對,他……”
她閉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傅沅看到她額心有一絲絲黑氣冒出,黑氣接觸空氣,便消散了。
周圍的牆紙也在發生著變化,它們似乎遇到了極大的痛楚,一些眼睛不得不閉上一些,而另一些則是瞪得老大、憤怒地看著傅沅。
傅沅假裝沒看見,輕聲追問道:“他怎麼了?”
“不知道……”她痛苦地說,整個人蹲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無助,嘴裡也在念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沒什麼邏輯,“我記得他昨天才打了我,不,不是他……”
誰打了她?
看著她這樣,傅沅有些疑惑,正欲細問,夢境卻驟然震動起來。
而申老師也像中了邪一般,對她的聲音充耳不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緊接著,夢境如脆弱的琉璃,一片一片破碎開來。